时值午后,春日缱绻的困懒缭绕在鸟语花香之间。花散发着让人迷醉的香气。
白风有要事想与纳兰商量,快步走向了会议室,虽然神色淡然无波,心中却隐隐有着一丝期待。然而,里面传来的声音却让他脚步一顿。
让白风黑色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黑如夜的是纳兰的最后拍板。
“纳兰……”白风双眉下垂,轻不可闻地喃喃道,他在心中荒凉地叹了口气。扶着门窗,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冰冷了起来,很快他感觉周身发冷,好像在冰天雪地之间,五感皆无,闻不到醉人的芬芳。
他真的很像一只忠犬,倾尽所有,倾尽到一无所有。
肝肠痛断,十指连心。
白风抬脚欲迈入其中,神色极力隐忍着,他已经迈出了半步脚,却终是无可奈何地收了回去。他的脸被屋檐的阴影笼罩了,却无人发现。
纳兰瞥见一个人影,心有灵犀地心中一痛,表面却仍是道:“好,我会上书主公罢免军师。”
字字如刀,凌迟他心,深入骨髓,千刀万剐。
纳兰觉得自己也被凌迟了,睁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知道离白风被押送又近了一些时间。
“白风,你明明……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难道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纳兰眼神空洞地瞪着床的顶部,突然一骨碌爬起身,麻利地穿上衣服。
“我相信白风绝对不会叛国。绝对。”纳兰眼神坚毅地走了出去。
今天的风不算凉,纳兰却觉得心凉了。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纳兰想道,黑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信念化成的信仰。
为了天下。
纳兰紧握着双拳走出屋子,沉默地看着白风被押送着前往监狱。
“进去吧。”士兵粗鲁地用力一推白风,正眼也不瞧白风一眼。白风单薄的身体被风吹得有些像透明的,像是一个游荡在人世间的鬼魂。
白风咳嗽了两声,进了囚车:“劳驾,我自己会动。”
士兵翻了个白眼,把白风当成一个无用之人:“没用,装什么温柔。”
白风也不看他,正眼瞧着前方,笑而不语:“我拭目以待,启程吧。”
纳兰分明看到,他嘴角的笑意不再温暖如春,面无表情,深色冰冷到好像换了一个人。凋零的花,尘封的废墟,俱如他枯燥的心一样,是灰暗的。天边飘摇而下的小雨,就像他心底的泪,无休无止地砸在地面上。
轱辘轱辘……马车声像毒蜂一样蛰着白风的神经,让他接近窒息。
马车缓缓行驶着,白风经过纳兰的时候,动作好像被放慢了许多。纳兰看到他的眼神变得很冰冷,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千载万载,终是彼此背道而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纳兰对自己说,别哭,不准哭。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却没有来找我……纳兰深色里夹杂着悲伤与无奈……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一腔蛮力又不能破这区区军规。
纳兰行尸走肉地回到了会议室,将士们高声欢呼着,纳兰却神色冰冻。
她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她感到悲伤的甚至哭不出眼泪。
回屋后,她大口地喝着酒,却只觉得热辣入喉的不是酒,是自己的眼泪。眼泪被吞咽下去,却越积越多。
在身负重伤的时候,纳兰没有哭,她前世父母死的时候,纳兰没有哭。
可现在,纳兰将军,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却真真切切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像是把堆积到现在的悲伤全要哭出来一般。
她很快抹尽了眼泪,照着镜子,用粉底把哭出的红痕掩饰掉,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悲伤。在纳兰的心里,镜子是破碎的,月亮是残缺的。
她是一个将军,勇往直前。世人所见只能是她抗刀冲锋,所向披靡之时。她手起刀落,却斩不断缕缕情丝,也抹不掉心里的忧伤。她的心被盔甲与刀保护着,美人看得到里面的千疮百孔。
唯有白风窥见了里面血迹斑斑。
回忆如冰冷的潮水,涌现至纳兰的心头,如余音绕梁。
白风曾经问纳兰:“你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
纳兰当时巧笑嫣然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白风接着道:“那你最悲伤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嗯”
纳兰天真无邪地道:“我没有特别悲伤的时候。”
白风但笑不语,眼神带着看不透的深沉,透过纳兰,看着无尽的远方与战场,缓缓道:“真好。”无数话语到了他嘴边,他却不想再说了。
当时纳兰没有仔细观察白风的表情,现在想来,他的眼带着浓重的悲哀和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羡慕。夕阳轻染着他的脸,让他苍白无奈的脸有了一丝血色与活力。
越长大,越无奈。越成熟,越沉默。
纳兰觉得她现在有了答案,却已时过境迁,不再有那时的纯粹欢颜,那个愿意细细倾听她答案的人也不再在身边。
“我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和白风你一起取得最后一个胜利。”
“我最悲伤的时候,就是看着你蒙受冤屈入狱。”
如果我在万人之上,我只愿在你一人之下,为你的聪明才智所倾倒。
此生,至死,不渝。
纳兰又想起白风曾在纸上写道:“我愿为明国倾尽所有,甚至是生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存在的每一刻都是为了明国而存在的。”
“欺压剥削百姓是敌国安国的目的。不管他们许我多少荣华富贵,我都不会有所动容。”
“如果连主公不能仁爱,上梁不正下梁歪,满朝风气皆乱,百姓还能有好日子吗”
“我愿以我之命,换国泰民安。我愿以我之魂,护太平盛世。”
“我这命不值钱,如果能成全大局,尽管拿了去。”
那纸被白风放在桌上,纳兰偶然看到过一次,想来是对现在的情况早有预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