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拿玉石拿的这么顺利,还没被任何人发现!易薰捏紧了手中字帖,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问什么建派几何,于苍生有何贡献,几位上仙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将众人耍了个团团!”
修长的手指抽走少女手中的字帖,抚平褶皱,以笔沾墨,续写余篇,边写边道,“若不如此,如何教你开口?探听真相,先取对方的信任,我信你,代你说了谎,所以你来了。”
是啊,她竟如此轻而易举地送上了门……易薰惆怅复惆怅地叹息一阵,“唉,被你们匡去了谨守了两年半的秘密,亏我还准备了一堆话对你今日拔刀相助的英雄作为千恩万谢,真真可惜了我一腔肺腑之言……”
凌尘手中笔停了停,关注的焦点却在时间上:“两年半?”
“对呀,两年半,异林里的两年,再加上来重宁的这半年。”
这两年半里她骗别人也骗自己,骗别人说是她自己掉落的悬崖,骗自己说阿姐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她那么喜欢自己,待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又怎么忍心把她推下万丈深渊?
易薰闭上眼睛长长的呵出一口气,现在她知道了,阿姐是个狠的下心的人,她狠的下心抛弃她,狠的下心学那种危险的禁术,也狠的下心孑然一身沉沉睡去,再不问世间的一切……
她睁开眼睛,眼里亮晶晶的,有动人的光芒在闪烁,“不过现下同你说了这个秘密,我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说起来……你们怎么早不问我啊,非要弄得惊天动地,将众人都搞得云里雾里,再来一个请君入瓮。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确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凌尘停笔,“早问了你便会承认吗,你记性有点差,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沐灵阁试练那一次,凌尘就问过易薰这个问题,易薰一口咬定是自己一时贪玩失足掉落悬崖,丝毫不知若非开了结界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异林,凌尘见她无知无觉,言辞凿凿,有意隐瞒,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易薰恬不为意,瞟一眼凌尘眉眼,眼睛一亮,撑着下巴笑意盈盈道:“你们应该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逼我开口呀,我一害怕,自然就招啦。”
凌尘漆黑的目光与之对视,易薰古灵精怪眼光灼灼,笑望着她,明显在说玩笑话。
“真有那时,你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直了脖子,宁死不屈吧?”
易薰笑而不语,摆弄了一会儿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故意把凌尘刚刚摆正的水晶砚台弄歪了,道:“所以……你和掌门这几个月一直在追查阿姐的踪迹?”
“主要是师父在查此事,我另有要务在身。”
易薰撇了撇嘴,心道奚百叶真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上仙,心思深沉,精明老练,跟人精一样,爹爹查了这么久都没有阿姐的下落,奚掌门他是怎么知道的?”
凌尘目光犀利,忽然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都没有却被空气呛了一下,易薰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灵机一动。
“啊呀!我突然想起来一桩事,你看,今日之事平白无故连累了青柚姑姑和二十八名无辜弟子,掌门他作何打算?这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吗?依我看,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不如就由我去说明缘由,向青柚姑姑认错,还二十八名弟子一个清白,给重宁众人一个交代。”
凌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然后呢?众人再看着你以偷盗聚魂丹、私通妖魔的罪名按重宁门规处置?”
易薰睁大了眼睛,心道:不会这么严重吧……既然连奚百叶都没有追究她责任的意思,那……
凌尘撇过头,“依师父的意思,这出戏是要演下去的,最多不过一月,一切便可恢复如常。”
恢复如常?易薰心中存疑,也不多问,只“哦”了一声,便蹑手蹑脚地起身,“那……我先走了。”
寒光殿门再次被打开,海风像是一刻未曾停歇,就等着开门的这一刻呼呼的往里灌,易薰猝不及防地被刮了个满脸,眼睛益发睁不开,只听得凌尘道,“明日午时你来一趟重宁大殿,师父他还有些话问你。”
“哦,我知道了。”易薰偏着头回答,出了寒光殿。
——
偌大的离殿内灯火通明,瑞金兽嘴里口吐青烟,萦绕着四张刻有上古十大凶兽颅纹的座椅,四大护法位列其中,馆寐、殷水姬、傅衙和傅禹,馆寐妖艳抚媚,美若蛇蝎,殷水姬心狠手辣,却智谋不足,傅衙傅禹是为双生,行事泼张,其貌不扬,佐无双、云煞则站在钟离两侧,身后各依附着一棵雕着上古咒文的巨型烛台。名义上的十大护法,实则只剩下六人。
烛火掩映下钟离的脸阴森而恐怖,紧紧盯着殿门外的甬路,不发一语。
馆寐一袭绛红色的银狐大氅,朱砂的毛领由红到棕,没入雪白的颈项,她我见犹怜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偶尔觎一眼那边一动不动的云煞。
他们仿佛都在不约而同的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以半透明的形态走了进来,她的身形模糊不清,可每走一步便清楚一分,来到殿内,停在坐在最外面的傅衙傅禹三米以外的距离,双手交叉。
钟离面上乌云笼罩:“有人告诉我,是你们走露了消息。”
白衣女子既不低声下气,也不焦躁:“萧行宫只做交易,既不会走漏雇主的消息,也不会泄露雇主的身份。”
“哼,天下的任何事都可以用来交易,你拿什么保证没有把我的身份和秘密当做消息卖给别人。”
“魔尊这么说有何证据?萧行宫宫规森严,若真是我萧行宫的白衣卫士私自将这件事告诉了别人,魔尊大可放心,萧行宫自会严惩,查清与之私通的第三方,一齐灭口。”
“你们倒是狠心,若走露消息的若是你们的宫主呢?”
“魔尊是在说笑吗?且不说我们宫主一手创立萧行宫,亲力亲为地规制了整整一千条宫规,就是手下的白衣卫士替人办事,到现在也从未出过错,宫主多年来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无亲无故,更无相熟的门客,与魔尊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走漏魔尊的消息,又将消息走漏给谁呢?”
“哼,伶牙俐齿,当我是傻的吗?证据?真有了证据还用得着你们?”
坐在一旁玩指甲的馆寐道:“魔尊,我看这白衣卫士是不会说的,与其在这儿跟她浪费口舌,还不如抓了直接用刑。”
殷水姬一脸凶险,却不敢开口,心道:就知道早晚会因那冰棺里的女子出事,如今消息泄露了也好,最好赶紧来人把她带走,或是一刀杀了,一了百了。
白衣女子一声轻笑:“魔尊怀疑我萧行宫倒不如想想自己身边的人,您身边这几位可都是知道的,而且权大势大,说话不看场合,竟能在您面前插嘴了,勃勃野心可见一斑,密室的事,说不定就是此人泄露出去的。”她白色的袖袍一扬,直指馆寐。
馆寐迅速的站起身来向前疾行,蜷起手指向白衣女子脸前一抓,抓了个空,白衣女子的身形又开始变的模糊,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飘渺,最后慢慢地消失不见。
馆寐心中一惧,怕钟离真听信了那女子的谗言,转身道:“魔尊”。
钟离仿若充耳未闻,熟视无睹,佐无双却笑了,走过来道:“别紧张,谁在说谎魔尊心理清楚,慕容若戌那点事儿,谁还不知道呢!”
馆寐奇道:“什么意思?”
佐无双神态慵懒,语气十分轻松:“消息是我们自己放出去的,那天在重宁你也看见了,魔尊派右护法上阵,为的就是把消息告诉那个女娃娃,而她也确实不负众望的把聚魂丹送来了,但我与魔尊等了数日,不见探子报来聚魂丹丢失重宁大乱的消息。奚百叶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没有动静,只能说明这件事被他们师徒几个悄悄的瞒下了,他们为什么隐瞒,你可想过?”见馆寐不语,佐无双笑道,“右护法,我说累了,你来给她说吧。”
云煞面无表情:“他们隐瞒真相,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魔尊要救什么人,所以默许了易薰的行为。”
馆寐想起来了,惊讶道:“是慕容若戌告诉奚百叶的!”
“答对了。”佐无双道,“慕容若戌多年来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没错,可你们别忘了她还有那么一段情呢!她和奚百叶那点事儿谁不知道啊,纵然做了萧行宫宫主,嘴上说放下了,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在意,两耳不闻身外事?”
殷水姬接口道:“所以她抻着和我魔域有过这么几回交易,暗中调查,变着法子告诉了奚百叶!”
佐无双挑着眉毛点头,钟离默不作声,云煞则在心中数着,三个月,他和易薰的约定还有一个月就到了,希望再见到她时,他还能如今日这般笑颜温暖,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