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至真修道多年,言行向来文质彬彬,谨而慎之,这时听归友丘言辞粗俗,不由皱了皱眉。
莫向城更是被撩拨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提剑便要去追归友丘。
归友丘见莫向城刚一抬剑,便知他要动手,脚下轻轻一跺,全身轻飘飘急退三丈以外,劲风拂落叶一般。
莫向城心中一凛,自知轻功不如归友丘,只得将剑垂下,脸色万分难看,狠狠盯着他。
归友丘见莫向城不再追赶,稳住脚步说道:“莫先生不忙上火,接下来我便说到正题。”
莫向城气咻咻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
话没说完,莫向城却将最后那个“屁”字省略掉,以免又被归友丘揪住小辫子不放,插科打诨,因而中途改口道:“你说。”
归友丘笑道:“莫先生,话既然已经出口,便把它说完,何故独独剩个‘屁’在嘴里又咽回去?这个滋味怕不好受吧?”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任是谁都能听明白,自然是归友丘有意绕弯子骂莫向城的。
鲍至真及悟真等人虽然觉得归友丘未免谈吐不雅,有辱斯文,但也解了几分恨。仪字辈几个修为较浅的弟子本来悲悲戚戚,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莫向城被归友丘连番捉弄,气得面红耳赤,但又自知追归友丘不上,冷着脸转身便向鲍至真走去,意欲迁怒杀之。
归友丘往前跃出一丈,呼叫道:“我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我那枚真的玉印。”
莫向城朝着鲍至真刚走出一步,背后闻言,脚步中道而止,再返身时,面色已经由怒转而骇怪,道:“你说什么?”
归友丘道:“我说我那枚真的玉印可以让你一观。”
莫向城脸皮紫胀,气急败坏,一根手指指着归友丘厉声道:“黄口小儿,休要在这里信口开河。上清玉印只有一枚,便是老夫这个。你口口声声说老夫的是假的你的是真的,有什么凭证?要是能将你所说的那枚拿出来让大家伙儿瞧瞧,谁真谁假一看便知。”
归友丘心中苦笑一声,暗道:“我连同玉印带玉剑等物一齐丢得干干净净,这时哪里能凭空变回来给你验看?真的那枚玉印此刻在鲍至真那里,不过我此刻却不能将这件事挑明,否则的话必然又将莫向城这祸水引过去了,我岂不是白白忙活半天?不如救人救到底,说不得只好替鲍至真撒个谎话。”
鲍至真本来凝神静气,摄气运息,再度听归友丘提到玉印,便侧耳谛听,暗想此物关切重大,但不知他是信口胡诌还是确有其事?也不知归友丘为何说来说去,却总不将他口中所说的真品拿出来比对?
莫向城见归友丘半晌嗫嗫无言,觉得他定然是心中没底,终究心虚了,便讥讽道:“如何?自欺欺人是不能长久的,拿不出来玉印,原形毕露了吧?”
归友丘被莫向城打断思绪,索性接口道:“非也非也,并非是我拿不出来,而是我不愿也不敢拿出来。”
莫向城道:“为何?”
归友丘道:“你这人仗着武功高强,以大欺小倚强凌弱,我信你不过,万一我拿出来让你抢走了那便糟糕之极。”
莫向城一脸鄙夷道:“你跑起来谁也追不上,老夫怎能抢了你的?”
归友丘仍是撇嘴摇头道:“你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我倒有个万千之策,既能让你见到我那枚,也能让你心服口服地辨识真假。”
莫向城道:“有话就……你说。”
归友丘略作思考状才说道:“不如咱们约定三日之后此时,仍在此处,各自拿出自己那枚玉印,看看能不能‘夜食四两朱砂,日盖千张黄表’,拿不出来的或者不能做到这一点的便算是输了,怎样?”
莫向城眼珠一转,慨然应允道:“老夫做事向来天公地道,今日卖你个面子,就依了你的计策。那如果你输了之后又如何?”
归友丘扫视一眼鲍至真,示意他做出承诺。
鲍至真如何不知道归友丘的意思?只是今日上清派的命运交由一个外人手里,心中着实有些不甘,但又无其他良策退敌,沉思片刻才对莫向城道:“如果你输了便永世不得再上茅山,如果归居士输了,我便认你作师伯,自然以师侄之礼相待。”
口中说着心中却道:“今日我护教不力,致使多位弟子殒命,已然愧对师父先祖,若三日后归居士输了,我只说是我认莫向城为师伯,并未言及其他,我是出家之人,这句话业已妄言破戒,等师父回来,我当自行了断,再无面无活在世上,只是为了上清派上下命运,出此下策实在是迫不得已。”
鲍至真主意打定,捡起地下长剑运劲一抖,那柄长剑当一声从中折断,道:“鲍至真若违誓言,有如此剑。”
莫向城笑道:“很好,很好。咱们三日后再见。”说完还剑入鞘,身形一晃,几个起落之间便飞奔下山去了。
鲍至真摇摇晃晃站起来稽首道:“归居士今日甘愿冒死使得上清派及鲍至真等人躲过一劫,请受我一礼。”
归友丘冷冰冰地道:“家父与薛掌教相识相知一场,我是看在他们二位的尊面上,况且我也曾受你赐药之惠,一并报了,今后与你扯直,再无恩怨瓜葛。”
鲍至真尴尬收礼,不解道:“我赠居士你九转紫游丹解毒本就是出家人所应当的,不求记挂,至于居士所说一个‘怨’字,鲍至真委实不知怨从何来。”
归友丘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行隐瞒?且不论我无法向薛掌教交代,便是你三日后也无法应付莫向城。”
鲍至真蹙眉道:“我与归居士一年多前在少林寺曾有短晤,此后始终缘悭一面,十几日前才得复相见在此,鲍至真幸何如哉?不过据得真师侄生前禀报,说居士你只在山上住了两三日便不耐烦寂寞暂时下山去了,又说居士留有口信,说是出去游玩几日便会返回。算起来前后两次我与居士相处不过半日较多,哪里能有什么事隐瞒居士?”
归友丘冷笑道:“做坏事需要很久么?”
旁边冷不丁跳出悟真,对归友丘道:“归居士,我家师叔对居士一直礼让谦恭,你又何必每句话都咄咄逼人?你若是容不下我们上清派,大可自行离去,居士对悟真等人的救命之恩,以后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