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至真听得有些心烦,悟真所说乍听句句是真,但于自己到底做得怎么样却含含糊糊,大有企图蒙混过关之意,因此将他话语打断,拍案而起,忿然道:“你人前妄言,私下恶语,还敢在这里狡辩?你勾结他人耍弄阴谋手段,妄取非己之财,苟得非义之物,险些害了上清派数百年的清誉,如今还敢不思反悔?”
悟真被鲍至真一顿斥责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归友丘颇觉得鲍至真有些迂腐,玉印一事关乎紧急,宜当开门见山,他却在这里与师侄二人互打哑谜。但鲍至真是在训下,自己也不便随便插口。
鲍至真见悟真变色下跪,便知说中了要害,此时才直言道:“你仔细说出你是如何取了归居士包裹中,当日你又是和谁一起去给归居士下的迷香,还有,玉印等物藏在哪里或者交予谁个也不能有所隐瞒,若说得不差,我便向掌教及你的师父求情,或许你能得到从轻发落。”
悟真叹了口气道:“悟真知道错了,归居士的包裹的确是我盗取的,今日和那莫……姓莫的恶居士大战一场,自知玉印关乎我派命运,悟真再也不敢隐瞒。”
归友丘见悟真开了口,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包裹中装有玉印等物?”
鲍至真对悟真道:“你站起来回话。”
悟真谢了师叔,站起来缓缓地道:“起初我并不知道居士包裹中装的是何物,是得真师兄告诉我的,这件事从前至后都是我们两人做下计划,和我一起点迷香的是成真师弟。”
悟真提起已然惨死的得真,满目通红,显见师兄二人交情匪浅,这时陡然提念,不禁悲从中来。
归友丘心有不忍,过了一时才疑道:“得真又是如何知道的?”
悟真道:“据师兄所说,他在服侍归居士起居的时候,曾经在晚间透窗见过居士揭开包裹。师兄说当时是去给居士送热汤,不期撞见居士点检物品,这才看见玉印、玉剑等物。
咱们上清四宝丢失百年,向来是观中的一件大大的憾事,观中上下也从未中断搜寻,只是一直以来毫无头绪。师兄此时一见宝物再现,哪能不欣喜若狂?
师兄不敢独自一人行动,想起与我素来同气连枝,便叫上我一同商议对策,我们俱都想,这玉印等物是上清派至宝,归居士上山却不交给师叔,我们只好自取。
也是我们一时糊涂,想着玉印等物本就是本观所属,取不伤廉,因而才把观中戒律忘了个一干二净。
怎奈归居士机警,我们师兄弟连日来不得其法,始终不能得逞。最终只得出个下策,将平素观中用来驱散虎狼虫豸的熏香拿来偷偷在居士门外点燃,这才将归居士迷倒,将包裹中物事取了。
后来又怕师叔动问归居士下落,只好将居士暂时锁将起来,想要等师祖与师父回来做主,只骗师叔说归居士嫌山里憋闷无趣,下山玩耍去了,过几日便回。”
万宁宫处在茅山之上,周遭林海莽莽,多有走兽飞禽。出家人不害生物,因此常备熏香,若有野物闯入观中,小的诸如蝼蚁之类便叫众人脚下轻浅,小心行走,大的诸如虎狼之类,能驱赶便驱赶。
不能驱赶的便用这熏香迷倒送回山林中派人守护,不使其受到伤害,等其醒来自行离去,守护之人才能返回观中。是以得真、悟真二人用熏香将归友丘迷倒并非是存有天大的恶念,不过纯属是临时起意而已。
归友丘听了悟真一席话,方知道错怪了鲍至真,脸色稍稍一红,歉然道:“我此次身登宝殿,其中之一是求取九转紫游丹,其二便是要将我所得的这几样宝物归还贵派。至于未能交在鲍先生手中,只因为我与先生仅谋一面,想着还是亲手交给薛掌教手上为好,免得万一失手,归某反而成了上清罪人,其中不妥之处,请鲍先生原宥。”
鲍至真微笑道:“归居士不辞辛苦远来献宝,但有恩情,无有罪过,我感谢尚恐不及,哪里还能责怪居士?至于中间生了事端,全是因为鄙教管束弟子不严,与居士不相干。”
归友丘感慨鲍至真胸怀广阔,是自己所不及,心中暗暗惭愧。
鲍至真又问悟真道:“你们师兄弟三人不问自取,不啻盗贼,何故一错再错,私藏宝物,不来转交于我?”
悟真脸色紫红,良久愧不敢言。
鲍至真怒道:“讲!”
悟真吓得一哆嗦,才吞吞吐吐地道:“我与得真师兄及成真师弟是想……是想交给我们的师父。”
鲍至真奇道:“这又是为何?交给任元阜师兄与交给我又有什么分别?”
悟真道:“我们是想,让师父转交给掌教师祖。”
鲍至真稍一愣,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想让你们的师父在掌教面前邀功?”
悟真已然满眼含泪,道:“正是。都怪我们师兄弟几人鬼迷心窍,一朝落入魔道,请师叔责罚。”
鲍至真长叹一口气道:“你们如果是方外之人,替你家师父着想也就无可厚非,不过身为出家之人,你们彼此之心如此之重,何时才能得道?
况且我与任元阜师兄情深义厚,你们这种行径无异于离间我们两人。罢了,等掌门师父与任师兄回观后你与守真去自领杖责,你们二人是去是留,也等掌门师父依律裁决。得真已死,是因得果,报应不爽,你与成真二人当深以为戒。”
悟真道:“谨领师叔法旨,悟真定当将师叔的谆谆教诲转告成真师弟。”
归友丘见失窃一事水落石出,对鲍至真道:“鲍先生,当务之急是要悟真说出玉印等物得下落,否则的话三日后与莫向城无法对质。”
鲍至真一心追问事情缘由,竟暂时忘了三日后要与莫向城以玉印对质一事,此刻经归友丘一语点醒,犹如醍醐灌顶,忙对悟真道:“包裹藏在哪里?快去带我找回。”
悟真抹了一把泪道:“我与得真师兄不敢妄动,原封藏在藏经阁内,我这便带师叔取回。”
归友丘道:“先不忙。”
悟真愣了一下,不知归友丘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看着鲍至真等待示下。
鲍至真也不明白归友丘为何不急于拿回包裹,但猜其必有深意,便对悟真道:“你先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