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知道?”高明芳闻言愣住了,她没有听出来王志赫话语中的意思。
“是的,全部,包括你用假名以相亲之名将那些咖啡店常客约到咖啡店,之后几天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恐吓,并伪造出当事人因为去啦咖啡店而死亡的事情。”王志赫语气平淡地说道。
“姥爷他......连这些都知道......”高明芳显然有些惊讶,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桌沿,止住了身形。
“是的......”就在王志赫准备再说一些什么时,楼上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伴随着话音尾端,是悠长的叹息声。接着,王志赫和高明芳就看见高老缓缓扶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步从二楼走下。
“高爷爷。”距离楼梯口最近的王志赫看到高老,连忙上前两步掺扶着老人下楼。而高明芳看到高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
高老在王志赫的掺扶下,来到了离楼梯口最近的桌子旁,他坐下后,抬头望着高明芳,良久没有说话,似是在等着什么。
高明芳有些不敢直视高老的眼睛,神情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姥爷,我都是为了......”
“我知道......”高老似乎知道高明芳要说什么,在对方开口的同时打断道:“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性格,会做什么事,没人比我我清楚......”
“......你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情绪一直不太好吗?”
“我......”高明芳低着头,没有说话。高老见到她这副模样,又是长长叹气: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每次你犯错后找你谈话时,你都是这副模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明芳没有说话,头低得更厉害了。
“我是在愁啊,我不敢说自己很懂教育,但自认还算略知一二。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高老说着,开始环顾这家茶馆:“这家茶馆我开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你一直是跟着我,你父母在外工作,鲜有回家的时间,每次你做完作业就喜欢来茶馆玩,时间一长,熟客都认识你,说你是他们的开心果。”
说到这里,高老缓缓起身,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我还记得每次你来的时候,老赵就坐在这里,笑的最大声。他这人每次来都要自带一些干果,一边下棋一边吃,有时候局势不利就会抓起一把干果递给对手,对方吃着吃着,莫名其妙就输了。呵,真是个老滑头。”
“还有老马,他就喜欢坐门口,说坐这里能第一时间看到你。他这人就喜欢小孩,自从知道自己儿子无后之后,来茶馆就更频繁了。哎,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对了,差点忘了老吕,这厮每次来喝茶都爱赊账,明明不缺钱,却每次都要来哭穷,要不是看在几十年老同学的份上,哎.......”
高老的话越说越多,说道后来甚至有些忘我。王志赫自始至终都静静站在楼梯口,听着这位老人讲一些事,以及事里的人。听着听着,王志赫似乎从高老话中,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而高明芳也渐渐听出了高老想要表达的东西,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似乎有些说远了。”几分钟后,高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话题又转了回来:“我知道你是为茶馆好,也是为我好。不想让它倒闭,不想让我十几年经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但你似乎忘了,我开这家茶馆的初衷。”
“初衷......是什么?”高明芳下意识问道。
“我今年也快九十了,名也好利也罢,在我看来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茶馆盈利与否,能开多久,于我而言都无所谓。”高老说着,来到了门口,从这个角度朝空中望去,刚好能看见北斗七星。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茶馆还一直开着,不是因为它有多赢利,而是因为那些一直来茶馆的人,他们对我而言,是客人,更是朋友。”
“可以说,我开这家茶馆的初衷,就是希望能找人说说话。事实上我也确实找到了一些人:贪吃又有些小狡猾的老赵、吝啬但讲义气的老吕、喜欢和小孩玩的老马......可惜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了我一个,哎,有时候真不知道长寿是好是坏。”高老说到这里,苦笑一声,然后他再次望向高明芳:
“本来前两年我就想将这家茶馆租出去,那些可以一起说话下棋的人没有了,茶馆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但你那时候似乎很反对,觉得是没人来,茶馆开不下去我才会作出这个决定......也怪我当时没和你说清楚,毕竟那时候你还在上大学,一些事情说了你也可能不懂,你说茶馆交给你经营,我想刚好可以锻炼你,便同意了。”
“现在想想,茶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吧:各类茶品定价越来越高、装饰越来越浮夸、重新粉刷的外墙......我知道,茶馆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茶馆了。”
“姥爷,你别说了。”听到这里,高明芳已是泣不成声,她这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她本以为只要茶馆人越多,姥爷就越开心,她只给了自己认为姥爷需要的,却从来没问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许姥爷需要的很简单——一个能陪他说话的人,就够了。
此刻的高明芳,感觉自己稍稍能理解一点自己的父母了,也许他们和自己一样,想努力赚钱,把最好的给自己,但关系却是却越忙越疏远。
王志赫站在楼梯口,看着消除隔阂的二人抱在一起的场景,微微一笑,随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到二楼。
他的行李都在二楼窗边的位置,说是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一个双肩包而已。
王志赫领起双肩包,将其背在身后,打开窗户,一阵风吹过,将窗户旁的窗帘刮起,使其高高扬起,盖住了窗户大半部分。
那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窗帘只晃动了一瞬便恢复如初,但原本站在窗前的少年,却是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