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晌午,二人才堪堪做完手头上的活计,旁边的房屋还需清扫,漪桑却是连连摆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公主殿下就是来了也不会看旁边的屋子的,最多也是站在门口看看,只要药园整齐便是了。”
凰兮玦闻言,便也坐了下来,问道:“何时用饭?”漪桑伸出脑袋看了看门外,道:“不知道,反正总是有人送来的。且等着就是了。”凰兮玦点了点头,静默着不说话。漪桑倒是个止不住嘴的,刚刚歇了一会儿,便又想与凰兮玦说说话。
“芷荼,你之前在冷宫的日子过得如何?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漪桑看着凰兮玦,眸中闪烁着些不忍之色。
凰兮玦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听得漪桑这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道:“既是在冷宫,哪里有好日子过呢。那冷宫里,连我共有四位婢女,其中青薇姐姐和星云姑姑倒是待我极好的,我便是青薇姐姐给搭救出来的。”
漪桑听到凰兮玦的这番话,歪了歪头,细声呢喃道:“星云?姑姑?”凰兮玦故作没听清,问道:“漪桑姐姐,你方才在说什么?”漪桑回神,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我是奇怪,你因何要唤那星云为姑姑?”凰兮玦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道:“有什么不对么?她在冷宫,本来也就是主事的,待我们又是极好,自然唤做姑姑了。”
漪桑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是笑着拍了拍凰兮玦的脑袋,凰兮玦的身子下意识地一缩,忍着没动弹。
漪桑似是有些责怪地说道:“既是在冷宫,那便也算了,冷宫生活不易,你又是一直呆在里面的,自然是有许多地方不懂,芷荼,你且记着,你已经到这明心殿来了,也算是个称得上的去处,以后对人,万不可轻易便唤了“姑姑”,这一声“姑姑”,可不是任哪个年长人好的人就受得起。”
凰兮玦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芷荼受教了。”
称呼一事说罢,漪桑好像不欲再聊下去,凰兮玦却是开了口,道:“自我来了这里,姐姐便对我多方照顾,芷荼在宫里举目无亲,就是宫外也没受过这等待遇,姐姐是一心为我好的,能遇到姐姐,也算是芷荼修了八辈子的福分!”
说罢,还满面感激地起身行了一礼。
漪桑受了她这一礼,面上也不知是喜是悲,只是勾唇笑着,眼底有隐隐无奈之色,扶起了凰兮玦,道:“我初遇你时,便觉你是个纯良的人,如今看来也是真如此,你是德妃弄出来的,虽然她费不了多少力气,却可以借此令你为她办事,实不相瞒,我是温贵妃那边儿的人,来这儿也不是害人的,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了,倒是可以来找找我,我给你想些法子!”
漪桑说得倒是满脸恳切之色,眼中的情意也真切,凰兮玦心知,这漪桑,倒是没有说假话,只是心底略略叹息了一声,这漪桑,其实也算得上是个好人了,却如此容易便轻信她人,又是个把不住嘴的,唉……
心里虽是如此想着,凰兮玦听到了漪桑这番话,还是做出了一副震惊又高兴的神色,颇为感激地说道:“今日有幸,得以与姐姐真心相交,若是姐姐以后有难处了,芷荼定会帮忙的!”
漪桑听了凰兮玦说以后她有难处会来相助的话,也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心里却只当做一句话来听,没放在心上。
凰兮玦这算是摸清了漪桑的底细了,却又附在漪桑耳边,悄声说道:“姐姐,我看你平日里倒是常提到皇上,可是心许了?”说罢便笑眯眯地看着她。
漪桑的脸有些微微发红,垂着眼睛不敢看凰兮玦,凰兮玦故意促狭地笑着,心里却暗暗沉了沉。
漪桑嗔怒道:“好啊芷荼!我竟没发现,原来你是个如此不正经的!怎么乱说呢!我哪有啊!毕竟,毕竟他是皇上嘛……气度,也非他人所能比拟……不知,不知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呢。”
漪桑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脸不禁更红了,凰兮玦仍是笑着,再没有拿话去激漪桑了,心却沉到了谷底。
刚刚漪桑的那番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看着漪桑的笑颜,饶是冰冷如她,心里也是泛出了淡淡的不忍,若是漪桑真有上位的那一日,必将成为后宫两个女人斗争间的牺牲品!
凰兮玦心里已经有了预料,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毕竟她在漪桑及众人眼里,都是温良无害,没什么心思的形象,根本无从提醒漪桑,而漪桑,她的心意,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变了。罢了罢了,由她自己去,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她也不属于这里。
漪桑看着凰兮玦收起了笑意,酡红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狠狠地瞪了凰兮玦一眼,却刚好对上了她的双眼。她眼中,似是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漪桑晃了晃眼睛,凰兮玦却早已移开了视线。
漪桑正欲开口闹腾凰兮玦时,凰兮玦却又突然开口,道:“呐,漪桑,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成为皇帝的女人?明明后宫争斗如此繁杂又残忍。”
凰兮玦的声音有些晦涩,意味不明。漪桑见凰兮玦这么问,却是皱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回答道:“不知道,若是说我,其实我是见过陛下一面的,陛下比我们要成熟,我只远远望了陛下一眼,便觉心跳如擂鼓,周身气势,无人能比!至于后宫争斗,若是想嫁给陛下,那是必须要面对的吧!”
凰兮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知只是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愿生于帝王家。”
漪桑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我可都是婢女,命如尘莆,若有来生,也没那个命数投生在帝王家罢!”凰兮玦的眸光晦暗不明,却是随着漪桑的话点了点头,道:“是啊,来生怕也是浮沉之命。”漪桑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人,能奢求些什么呢,来生尚未可知,不过浮尘之命,唉,也难说。”
凰兮玦心知,她口中的“浮沉”,与漪桑口中的“浮尘”未必是同一个,不过漪桑,我也只能说到这儿了。明不明白,又做出什么选择,就随你了。
漪桑歪了歪头,又想了想,道:“总之我是这么想的啦,也不知那些女子是怎么个想法。”
凰兮玦心知漪桑是说刚刚谈到为何要成为后宫妃子的缘由,听漪桑如此说,也只是淡淡一笑,自然,人人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有些人或许是冲着富贵荣华去的,却不知那金钿玉钗之下,藏着多少鲜血。
漪桑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凰兮玦,问道:“呐,芷荼,你……你想进这帝王家么?”凰兮玦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声音有些冷然,回答道:“自是不愿意的了,我,真真是恶极了帝王家。”
漪桑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起身见四周无人,便又坐在凰兮玦身边,凰兮玦接着说道:“我进宫,本就是迫不得已,情势所逼,若是能由着自己,我断然是死也不会入宫的。”漪桑叹息了一声。
二人正坐在石阶上东拉西扯时,凰兮玦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她听到了脚步声,还是很重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便出现在了药园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