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最后那些时日,他明明都已经知道一切,但依旧会跟她一起吃午饭。
她怎么就记得菜好吃,没记得住还有人会陪她一起吃饭呢?
陆司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太子妃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露出了极其惊慌失措的表情,光看表情,说她是见鬼了大概也就不过如此。
她先惊慌失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鼓着腮帮子像是一只大老鼠那样费力的大口咽下嘴里的糕点,原本没骨头腰背也挺得笔直,几乎是几秒之间,她就完成了从一个老大爷到宫廷贵女的转变。
若不是她唇边还没舔干净的粉色糕点渣子,陆司德会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杜芙浑然不知自己唇角还挂着不少糕点渣子,她挺直了腰背,十分规矩优雅的端坐在圆凳上,撸到手肘上的衣袖自然也是放了下来,手中握着团扇轻轻晃着,自觉凹出了个不错的造型才仰头对着陆司德微微一笑。
安曼站在陆司德后面使劲把周围想笑的宫人都瞪了一圈。
瞪完,他自己也有点想笑。
她懒得起身,只微微一点头,“见过殿下。”
陆司德眉心抖了抖,他着一身浅蓝色长袍身形修长高挑,这人虽是皇储,不知道为何却偏偏不爱穿黄色。
他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只是因为生的太过好看。
上天总是会多偏爱一些生的好看的人。
杜芙见他一步步走近,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跳起来就跑。好歹是拼尽全力才按住了这想跑的冲动,只是眼中已经无法坦然,那双平日里很有气势的丹凤眼,此刻像极了炸毛的猫咪,泄露出几许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惊惧。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皱眉望着她,手指按在她朱红的唇角上,细致轻柔的拂去唇角挂着的渣子。
她红唇温软,这红并非京中女子那般用胭脂点出来的颜色,而是她本身的唇色,红润诱人似娇艳欲滴的鲜花,他眸光渐深,匆匆收回手,挑了离她最远的座位坐下。
杜芙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她脸皮再厚也是会不好意思。
不光她不好意思,安曼瞧着太子似乎也是极不好意思的模样,他心中暗暗扼腕,太子自幼便性子冷,京中不知有多少贵女恋慕他,可但凡遇上真人,几乎没有不怂的。光凭着这一身冷气,太子就隔开了大半的爱慕者,剩下的他则都报以毫不留情的拒绝。
这么多年幸存下来的,也只有那么一位。
不同二殿下游走花丛潇洒自如,太子却算得上是守身如玉了二十年,不近女色专情于妻子,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优点。
但现下看来弊端也同样很明显,那就是太子殿下他太容易害羞了啊。
这模样,不说别人,他看着都替太子殿下着急。
这下可好,两人都害羞不好意思开口说话,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上菜。
厨子约莫着是知道今天多添了一口人,一高兴多做了二十多道菜,要知道原本陆司德一餐就要十几个菜,这再多加了二十多道菜,不说别的,光是盘子都摆满了一桌子还摆不下,摆不下又不能撤下去,上菜的宫女太监们只能充分主观能动性把盘子一个个的插空叠上去。
东宫的菜能让杜芙重活一次都惦记着自然是不同凡响。
这不同凡响具体表现在了她风卷残云般的进食速度上,宫女们大约见惯了宫中主子吃饭跟喂猫一样的德性,没见过胃口这么好的饭桶,一时间都目瞪口呆。
杜芙丢脸已经丢的习惯了,此时并不在乎,甚至她还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到,看看她们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光是看到她吃饭都这样了,要是看到昆暮吃饭还不得吓死她们。
杜家没什么严苛的规矩,但有些说起来令旁的高门世家都觉得很匪夷所思的习惯。
比如女儿不学女红女德,自小跟男儿一道教养。
比如杜家的孩子十岁生日过完就该收拾收拾行李滚去军营待上三四年再放出来。
很遗憾,这条去军营的习惯包含了所有孩子,无论男女,哪怕杜芙头上顶着个太子妃的头衔也没能躲得过去。
别人家孩子的十岁生辰大多都过的很开心,杜家的孩子过十岁生辰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奔丧脸,过生辰时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的撒娇耍泼满脸绝望的也不是没有。
三年军营蹲完,雪白的肉团子就成了小麦色的黑泥鳅,在军营里那帮叔叔伯伯家的狗东西可不会看你是个女孩子多让你半碗饭,吃饭都是用抢的,她这风卷残云的吃饭习惯就是如此练出来的。
说起来为了这一身白皮,她娘亲可是硬生生的给她抹了三年的药膏,夏天也是死按着不让她出去撒欢,连练武都只能放她在室内或者晚上早上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去练。
谁都没想到,先打破寂静的居然是陆司德,他起身倒了一杯茶推到杜芙的手边,“慢点吃。”
杜芙捧起茶杯,埋头小口喝茶,“不好意思啊,看到我吃这么多很怪吧。”
她其实并不是无法控制自己吃饭的速度,只是刚才太紧张了,所以无法控制住自己狂吃的心。
如果是上一世,这时候陆司德肯定又要训她了。
在他眼里,她大概是一个最不合格的太子妃。
他总是一直在失望,一直在失望。
一定很失望吧,明明根本不爱那个女人,想着只要她能端庄优雅放在府中做个正妻也不错,但那个女人却废物的什么也做不好。
杜芙心底微微抽痛了一下。
“不会,”陆司德摇了摇头,“这些饭菜做出来就是让你吃的。”
他发现她似乎还是很垂头丧气的模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看着你吃东西,我感觉很可爱。”
看着她风卷残云的吃东西,他不但一点嫌弃都没有,甚至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爱很想将她所有喜欢的食物都送到她面前。
只是这样的话,光是说到这样的程度,他都已经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