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今的南楚太子,熊诚。”
南望一语落罢,引来两个舟巡的围观。
他们对视一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熊诚,的确是锦衣华服、腰佩白玉的贵气公子。
两人赶忙欠身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
熊诚随意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他们接着看向船尾的老虎,世人说过,南楚的长公主喜好养兽,身边有一只老虎为伴。
但她的衣着却是简朴的麻布,实在无法和“公主”两个字联系起来。
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行礼参见,熊诚挥挥手,让他们离开,这两人才拱手退下。
将离对什么太子不感兴趣,自己的身份类似,此时漠然道:“所以你叫熊南望么?听着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南望抗议道,“又不是我要取的,而且也不会有人连着姓氏来喊我。”
“那我就是那个人,熊南望,熊南望,呵呵,”将离笑了笑,突然又放声大笑一下,“哈哈哈哈哈,这个姓氏还真是……哈哈哈哈哈。”
“熊怎么了?天秦还姓嬴呢,武王嬴荡,怎么念得出口的?”
“哈哈哈哈哈哈,”将离彻底放开了,朗声大笑,“的确的确,哈哈哈,你说得对,确实不好念出。”
南望又道:“你姓姜就好了么?姜尚后人了不起呀?”
“不好意思,”将离挠挠眉毛,“姜尚后人就是了不起。”
“哼。”南望一个转身,高喊一声“毛球”,一人一虎就下进船舱了。
将离余笑未尽,拍拍熊诚:“我也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姜兄啊,”熊诚眼里闪着微光,“你去学城做什么?”
“有事。”
“我可以知道吗?”
“不可以。”
他叹了口气:“其实吧,我仰慕巨子很久了,你别看我妹是他的弟子,我其实也没见过他本人,此番同路,我想……跟你们一起进学城,学习南墨技艺。”
将离暗自笑笑,这小子刚刚还崇拜左伦呢,现在又来仰慕墨家巨子,还真是朝秦暮楚,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多半是盯上了自己的却邪剑。
“我也只是客人,想进学城的话,就去找凌霄吧,他可以做主。”
将离说着走开,他要去问夕雾一些事情。
……
回到船舱,他俩的房间已经熄灯,过道里静悄悄地,毛球的鼾声阵阵传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墙壁顶部有透气的小船,借着不亮的夜色,轻手轻脚回到箱子拼成的榻边。
夕雾面朝里,安静地侧卧着,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他打算合衣而眠,以防夜里再生变故,缓缓在她身边躺下。
却无意碰到一把刀,咣啷一响。
“是牵机阁的刀。”她说道,没有转身。
将离坐起身,打量着刀,问道:“牵机阁也用刀?还这么多人?”
“那些是下座刺客,级别很低,都是集体行动。”
将离皱眉道:“是发现你假死了么?”
夕雾摇摇头:“应该不会,他们不是冲我来的。”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叫阿诚的少年。”
将离叹了口气:“他是南楚太子。”
“难怪,这种位子上的人,生来就是众矢之的。”
“呵,深有体会,所以你要蒙着脸?”
“嗯,他们未必认得,只有门徒和少部分上座弟子见过我,但绝不能冒险。”
将离伸手扶着她肩,轻轻拍了拍:“这下好了,咱们一家子全是死人,都不能露面,这叫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夕雾往里靠了靠:“谁跟你是一家人?”
将离笑了笑:“你跑不了的,那你想好了吗?新名字?打算叫什么?要不我来帮你想一个吧。”
“不要,”她冷声拒绝,“你想的名字都难听。”
将离马上想到“彭哥”和“王小明”,她倒是能接受她的白马叫“彭哥”,却死都不愿意雀鹰叫“王小明”。
如今想来很伤感,雀鹰被她亲手杀了,彭哥也留在即墨逆旅,它的替死鬼主人被火烧死在逆旅浴室。
倒不用担心彭哥会被宰了吃肉,掌柜的估计会把这匹健壮的良驹拿去卖钱,或者留为己用,总归是有个去处的。
将离腆着脸,贴到她身后,将她环抱在怀里:“那你自己造,造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说出来吓死人的那种。”
“我干嘛要吓人?”
“不是你吓人,是名字要吓人,比如却邪剑和左伦,我算是明白了,老甲说的‘用剑伤人不如以名慑人’,我算是蹭了他的光。
“看来他当年还真是很厉害啊,令坏人闻风丧胆,这么多年了,都还有影响,你看见了么,那些水盗居然一头跳江里了,却邪剑,剑如其名,还真是神兵,不愧是越王剑。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说,是左伦给却邪剑扬的名,人们怕的不是一把剑,而是执剑的人,你说对不?”
夕雾对左伦没兴趣,她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时允柔。”
“嗯?什么?”他心中叹了口气,原来这姑娘都没听自己说话。
“我的真名,时辰的时,允准的允,温柔的柔。”
“时……允柔?”将离感受一下,“允柔?”
“怎么?”
“你居然叫柔?好不习惯,难道不应该叫什么冷冰冰的名字么,比如时冰冰啊,时寒啊,或者是一些充满阳刚霸气的,时大刀,时宝剑,时铁锤,时——”
“闭嘴。”她忽地转过身来,重拍他肩膀,“我就用这个名字了,你爱叫不叫。”
“我爱叫啊,”他帮她捋了捋额发,又轻唤一声:“柔儿。”
“……”
夕雾蹙眉看着他:“不许这么叫我,好瘆人。”
将离笑着叹了口气:“柔儿,你是不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还能扛,你要不坚持一下?多听听就好了。”
“你想死。”
“不要害羞。”
他说着就往前靠近,夕雾一把摁住他的嘴脸:“给我老实点。”
将离强吻过去却不能得逞,被她狠狠抵住,还被轻踢了胯下。
他立马紧张起来,这才松了劲,老老实实躺平,长长舒出一口气,昏昏入睡。
窗口的微光照亮他鼻子的轮廓,呼吸平缓顺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也许杀一个无辜者的罪恶感,是可以通过杀更多死有余辜的人来抵消的吧,至少将离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夕雾也发现他似乎变回了之前的样子,方才那番对话,能感到他那种由内而发的畅然。
果然,还是要多些事情来换换脑子,才不会一直陷在自己的负面情绪里。
她便也跟着定下心,依偎在他身边,慢慢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