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彭从来没被这么声讨过,此时低头跪在地上,双手有些发抖。
哪怕是设赌放钱、官盐田还是那三十二个女子,于他来说,都只是可以躲藏在昭家保护伞下而能解决的事情。
如今触怒了景氏,就不再属于昭家能保住他的范围了。
景氏虽说不如昭家有势,但也位列三闾,是南楚最顶级的公族。
景家祖上战功赫赫,百年来和昭氏轮流分作令尹和柱国,黄彭这次撞上了景氏的矛头,避无可避,辩无可辩。
熊合心里一阵烦躁,景氏动怒,这黄彭肯定保不住了。
吴俞继续说道:“景姑娘的遗骸已被微臣妥善保管起来,若是是景柱国和将军要验人,即可至咸尹府查看。”
景炎扶着泣不成声的老父亲,朝吴俞作欠身:“多谢咸咸尹,我等稍后就去。”
熊合看向黄彭,高声问道:“黄彭!人证物证具在!此事你可认?”
黄彭闷着头,半天不出声,不确认也不否认,就这么耗着时间。
而昭湛压根就不知道黄彭还有景家庶女这回事儿,此时彻底没招,甩手靠坐到一边。
令尹昭群低声问向儿子:“事情都办妥了吧?”
昭湛点点头:“父亲放心,已经办妥,全部摆脱,黄彭此时获罪,皆与我昭家无关。”
“甚好。”
熊合瞥了这窃窃私语的父子二人一眼,看他们袖手旁观的样子,估计也是不想再保这个黄彭了,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大手一挥:“黄彭!你若不说,孤就当你默认罪行,今日之罪与之前数罪并罚,现就将你打入虎牢,待廷理审理过后,择日定刑处决,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
刚才站到黄彭边上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他,把他往门外带走。
黄彭朝昭湛恶狠狠地瞪来一眼:“昭氏!你我亲家一场!此时都不说话的吗?!昭湛!我要是死了,你昭氏也难以苟全!给我垫背啊!哈哈哈哈!”
昭家父子冷漠地看向被拖走的黄彭,不发一语。
昭湛觉得今天这事很不寻常,怎么都聚到寿宴这一天来了?
黄彭的这么多罪同时被人抖落出来,像是被人安排好似的,统一在今天爆发出来,目标就是要扳倒他。
昭湛扫视着大殿上的所有人,分析着各家与黄彭的利益关系,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然后目光落到中席的顾氏几人,最后定睛在那个姜承身上。
他正若无其事地喝酒,还吃了几片肉,感受到对面昭湛的目光,他冷漠地看回去,面无表情举起爵杯敬了一下。
熊合已经没心情过什么寿了,大袖一甩:“扫兴。”接着兀自离开。
大殿里的所有人同时起身恭送,将离擦擦手,也跟着站起,随意拱拱手。
楚皇走后,大殿里的宴会也就告一段落,等诸王子们离开,众人纷纷起身离席。
好几人围上景氏父子表达关怀,景炎把父亲交由旁人照顾后,与吴俞一同离开,要去咸尹府认尸。
将离喝罢一口水,和顾氏父子三人准备离开。
昭湛五味杂陈地过来,扫视这四人,看着将离说道:“顾氏好本事,身为商人,都能上殿宴饮,与我等公族平起平坐。”
将离叹了口气,偏头看向外面。
顾叔康行礼道:“昭公子过奖,都是陛下赏识。”
“哎呀……”昭湛揣起袖子,看似随意地说道,“这黄氏倒了,官盐商可就空了啊,眼下唯一能当得起的,我看也就你们顾氏了,真是……呵呵,下得一盘好棋。”
顾叔康当即拱手回道:“昭公子也看见了,黄氏咎由自取,丢了官盐商也怪不得谁,至于谁来接手,这个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你我又怎好私自揣度?至于下棋什么的,如果公子喜欢,顾某与犬子倒是略懂弈棋,如若公子有意,犬子也可以陪上公子一局。”
顾叔康行走商场几十年,自然不会任人随意讽刺,这番话中的每一句都把昭湛给怼了,怼得纹丝不漏,还让他无话可说。
昭湛冷哼一声,甩袖走开。
越通在和人作揖交谈,他怕是被楚皇给忘记了,忘了他那套惺惺作态的请罪。
就算楚皇想起来,他也不会对越氏采取什么行动,相比之下,一个黄彭要容易处理得多。
顾氏四人先后出了大殿,在离开王宫的路上,顾啸柏问向将离:“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将离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盐书铁券何时能下来?”
“不要急,这事需要冷却期,到时会有人向楚皇提议的,等着就好。”
……
当天,彭泽,黄氏别院。
汀兰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手里绣着一块精致玲珑的小帕子。
黄彭之前听从昭湛的要求,休了汀兰,又重新娶回了昭氏嫡妻。
然而他把汀兰安置在彭泽别院,依旧天天泡在这里,与之前无异。
汀兰没什么意见,只要他能跟自己在一起,是不是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跟自己在一起的还有一人,方亚。
他在黄彭不在的时候,也会来找汀兰,从山林间过来,从来没有被人发现。
此时又来了,一把拉开汀兰的房门,拉起她就要走。
“快走!黄彭出事了!”
汀兰愣了一下,已经被他拽到房门,然后用力甩开他手:“乱说什么?他去王宫参加陛下的寿宴了,能出什么事?”
方亚冷声道:“就是在寿宴上出的事,是会抄家重罪,你若不想被牵连,现在就跟我走!”
汀兰摇摇头:“我不走。”
方亚皱了下眉:“你只是被安排来套话的工具,现在用完了,不再需要你留在他身边,跟我走吧,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汀兰坚决道:“我要等他。”
“你……”方亚犹豫了一下,“为什么?”
汀兰低下头,摸着小腹,轻声道:“我有身了。”
方亚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是、是我的么?”
“不,是他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方亚神情瞬间冷漠下来,抓住她手:“那也要跟我走,你留在这里会死的。”
两人在门口的纠缠引来了其他家仆,他们都好奇地围观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汀兰厌烦道:“既然工具用完了,我就没用了,你还来管我做什么?我要等黄彭回来,就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带着我跟他的孩子。”
方亚皱了皱眉,此时有家仆过来询问这人,汀兰便说:“一个不相关的朋友,带他走吧。”
仆人朝方亚做请,请他离开。
方亚盯着汀兰,当初她是那样渴求自己,如今却又这般冷漠,形同陌路,她是真的爱上那个黄彭了。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丢下一句话:“你自珍重。”
随即转身离开。
汀兰合上房门,轻啜一声,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
接着坐回窗边,重新拿起绣到一半的小帕子,上面是一对鸳鸯,中间还有一只漂亮的小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