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郢,楚王宫,宫门。
就在刚刚,昭湛提前安排的人从东城门快马疾奔,边奔边高喊:“楚皇逝!太子薨!唯公子诺可继位尓!”
喊给全城的民众听,一路喊到宫门前,让太子派的大臣们死心。
屈国老本就老迈体虚,在宫门前耗了大半日,此时听到这话,受了刺激,一个没站稳,往边上一歪,少傅陆启明和其他大臣赶紧去搀扶。
屈国老瘫坐在地上,满脸推搡无奈,唉声叹气道:“君不君,臣不臣,我南楚,亡矣!”
然后被人抬走,送回国老府。
太子派的主心骨、太傅屈海也在衡山章华宫,眼下屈国老一走,人心就散了,太子都没了,太子派还有什么用呢。
看着被宫卫包围成铜墙铁壁的楚王宫,一众大臣无奈地摇摇头,本以为这几年太子位子稳了,跟着他铁定没错,可谁能想到昭氏野心不灭,反而愈加剧烈,储位得不到,竟然直接去夺君位。
大臣们哀叹惋惜,不是为太子,只是为自己选错了边,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以后一定会遭到得势者的打压,日子不好过咯。
他们长叹一声,摆摆手,无精打采地各回各家,准备尽快去巴结昭氏一党,能挽回多少算多少。
“诸位,此事蹊跷,还请诸位随我前去一问。”
对太子忠心耿耿的陆启明不信昭氏的鬼话,楚皇没准是死了,不被杀也要病死,但太子熊诚未必,没见到他的尸体,就还不到最后的时刻。
他见大家纷纷转身,很着急,拱着手到处喊人:“诸位请留步,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没人理他,都挥挥袖子要走,交情好的就稍讲两句,劝他赶紧转舵,别傻不拉几地站在死掉的太子那边,免得昭氏抄家。
陆启明摇摇头,也懒得跟他们说,又拉住一人的胳膊:“工正,孟工正,您是顾氏的亲家,顾氏素来与太子交好,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未曾出面,可是有什么原因?您知道么?”
工正是掌管工程建设的官员,而这位孟工正,就是顾吟枫妻子孟晚钧的父亲孟录。
他才不会知道这些,当初女儿跟顾吟枫未婚先孕,他都给气得病倒,几乎要断绝父女关系,所以与顾家来往不多。
但见顾氏后来成为官营盐铁商,屡受楚皇褒奖,王宴还能上殿入座,比自己的地位还高,似乎是因为有些太子的路子。
而孟录在朝中虽不站边,也难免会要为前程考虑,故而与女儿恢复了关系,还跟顾氏慢慢有了来往,自然而然就成了太子派。
如今太子失势落难,他也是悔的,这会儿被陆启明拉住,非常为难,叹了口气:“陆少傅忠心,老朽钦佩,可眼下太子已去,新君转眼就要继位,你还年轻,也不必太过坚持,不过太子少傅一职终究是昭氏矛头所向,老朽劝你早做打算,尚可有一线生机,识时务者方得大任,毕竟……毕竟继位的也不是外人。”
陆启明震惊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什么叫“不是外人”?儿子谋逆就可以了吗?
王宫被昭演围成这样,楚皇和太子莫名其妙的就没了,篡位是明摆着的事实,这些人不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反过来说是自己年轻不识时务,南楚的官员已经畏首畏尾到了这种是非不分的地步了么?
不是他们不分,是他们不想去追究,懒得去改变,任由宫变、任由篡逆,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安危存亡,寄生在朝堂,是国家的蠹虫!
道不同不相谋,陆启明当即撒开手,冷哼一声甩袖走开,继续站到宫门口。
大门紧闭,宫门卫依然铁面,只要他敢往朱门靠进一步,冰冷的长戈就毫不犹豫地抵上他胸口。
陆启明势单力薄,喊话没人理,打又打不过,转了一圈,正对着宫门的门缝原地坐下:“让昭湛出来!给我个说法!”
宫门卫一动不动,听见了也不理他,倒是里面带人巡逻的昭演路过,听见他的喊话,向门里的守卫询问了情况,然后去跟昭湛汇报。
陆家是南楚氏族,跟天秦的巨鹿陆氏是远亲,南楚这一脉祖上有功,获了爵位,前几辈很受重视。
陆启明本身是太子少傅,师承太傅屈海,妻子又是屈后的幼妹,与楚皇熊合算是连襟,都是屈国老的女婿。
国老地位尊崇,就算是令尹昭群和柱国景肃见了也要躬身行礼,他不信昭湛敢把自己怎么样。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将晚,宫门口点起了火把,陆启明跪坐的腿麻脚酸,换了许多姿势,最后也不管什么礼仪形象,直接盘腿坐着,正在揉小腿。
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揪起,一边一个宫卫,蛮力架起他带走。
“放肆!你们要做甚!”他大惊怒吼,“吾乃当今少傅,太子的老师!你们、你们放手!”
陆启明挣扎着要跑,却被两个山一样的宫卫拎得两脚腾空,呼叫声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楚王宫,南华宫大殿。
熊诺的登基大典就在明天,昭湛不许允许出现任何差池,今晚已经开始彩排。
宫人来来往往地布置宫灯、锦旗、羽扇,还有奏乐的乐器,非常繁忙,有序且紧张。
十一岁的熊诺穿着一身早就定制好的冕服,沿着地毯一步一步走近王座,在王座前的十级台阶前停下,抬头望了一眼那个位子,小小的心里颇有感触。
他作为王子,也曾承蒙父王的宠爱坐在阶前,与太子哥哥平起平坐,却从来没有走上这些台阶,连太子都没有。
方才心狠手辣地亲手杀父弑君,此时却犹豫了起来。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坐那个位子,只是身后的人要他坐,他就要坐。
昭湛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道一声:“上。”
然后熊诺就上,慢慢拾级,步步逼近,摸着王案坐了下来,俯视着空荡荡的大殿,有点恍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昭湛暗自笑笑,朝他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南楚永昌。”
熊诺抬起手,愣了一下,卡壳忘了词。
昭湛瞪来一个凶狠的眼神,冷声道:“陛下该说,众卿平身,国老赐座。”
在明天的大典上,令尹昭群就要晋升为国老,而昭湛则顺理成章地由左徒升任令尹,成为南楚的丞相,昭夫人也将成为昭太后。
熊诺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后问道:“那屈国老如何处置?刚才的陆少傅怎样了?”
昭湛回道:“他已经不是少傅了,以扰乱宫门、强闯王宫的罪名明晨处斩,但屈氏暂且不能大动,要缓缓地削弱,然后罢官离朝。”
熊诺点点头:“一切听凭昭令尹安排,不过……没有掩日剑,我怕……”
“陛下该称‘孤’,一把剑而已,不要顾虑太多。”
“好。”
昭湛又跟他交代了一些大典上的注意事项,要封的人,要废的人,太子一派几乎全部被谪。
但毕竟人数不少,这些人里有很多业务能力强的官员,昭湛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只要能在明天日出之前来投奔自己,都可以保留原职。
他已经拟好了诏,但没有楚皇的王印,他就找人以熊诺的名号做了一个新的。
明天只要在群臣面前宣读诏书,一切都将落定,在那之后反对的人,都是叛臣。
此时,昭演带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大殿,简短地拱手行礼,高声道:“陛下!令尹!王城被围了!是王师!目测有五万人!”
昭湛皱了下眉头,转身问道:“王师?没有虎符,如何能调兵?何人率领?”
“左司马钟元和右领景灿,还有……”昭演停了停,“还有那个叫姜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