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南征，马并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但也随大船一同运来了八百匹，被平均分配在四座大营。

士伍们分头骑马沿着海岸搜索可疑船只，据回报的士伍所说，发现小舟的位置是甲营以北二十里海边的一处隐蔽洞穴，在礁石悬崖的底部，洞口大半浸没在海里。

崖壁垂直，礁石嶙峋，没有可以下去的路，如果不是听见底下传来奇怪的异响，那么搜索的士伍也就不会冒险下去查看。

从洞穴里传出的，是一阵阵船体撞击洞穴岩壁的声音，他们吊着绳子下去，从洞口隐约看见了舟体，几人便直接入水游去检查。

小舟被绳索拴在一块突起的钟乳石上，双浆齐全，士伍就把小舟划回甲营岸边，已经被拖上了海滩。

将离带着一队人举着火把过来查看，刚看到这条小舟，直觉就告诉他，新垣平他们还有同伴。

这小舟的体积只有南征军登陆舟的四分之一都不到，顶多坐四至六人，连帆都没有，根本不能进行远距离航海，必须要有大船才能抵达近海，然后再用小舟登陆。

不过尚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们的舟，将离问向旁边：“有什么发现？”

“回禀将军，暂未搜查，待将军亲自查看。”

将离举过火把，绕着小舟走了一圈，可见之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对桨。

他又敲了敲坐处和船头，小舟舱体都是空心，应该传回通透的声音，可他却在坐面敲到一阵闷响，声音被里面的东西挡住而不能回传。

他指指坐面：“撬开。”

两个士伍抽出剑，找到坐面上的缝隙，“咔咔”两声撬开木板，里面有个被油布包裹着的东西，两掌宽小臂长，为了密封而抹了泥，拆开之后是个木匣。

木匣上了锁，士伍用剑柄敲断，然后面朝将离打开。

盒子里装着两叠帛布地图、一套简易的司南、一支笔、一小方砚、一个引火的金燧，还一些圆形金饼，是天秦的四两半镒金。

将离借着火光摊开地图，第一张是闽越的海岸线图，还带了一小部分的会稽海岸，连禹杭入海口的位置都被标了出来。

图上清楚地绘制了礁岸、沙滩和丛林的分布，东南方还有个被标注为瀛洲的岛。

瀛洲内部没有绘制任何东西，只是一个粗略的轮廓和名字。

另一张图将离就看不懂了，有二十八个动物名，毫无序列地随意分布在图上，其中左边的“狗”和右边的“豹”被圈了出来，看起来高深玄妙。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如果这些不是新垣安他们的东西，那将离就不知道还能有谁会带着这些来到闽越，还把它藏在隐蔽洞穴的小舟里。

他让连吾把盒子抱回主帐，自己拿着两张地图来到关押新垣安同伴的帐子。

这人到现在都不清楚姓名，并且一直说闽越语来隐瞒身份，装得太真，让人不得不以为他的确是闽越人。

后来将离命人剃光他的胡子，一张中夏人的面孔才显露出来。

将离拿着地图进入帐子，男人被绑着睡觉，士伍猛敲一记金锣把这人炸醒，他已经快被逼疯了，两个俘虏到现在都没睡上一顿安稳觉。

看守的士伍见俘虏睡着了，就算着时间，有时是一刻敲锣，有时是两刻敲，搞得他们精神紊乱、情绪失调，常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两个不是常人，五天下来依旧守口如瓶，只是脸色很差，黑眼圈很重，口粮也不好，一天只有一顿菜羹，能感受到他们离崩溃不远了，这就是审讯的最好时机。

将离废话不多说，直接把第二张地图扔到男人面前：“这图什么意思？狗和豹指的什么？”

男人看见图，眯了眯眼睛，默不作声。

将离继续说：“是公孙启派你们来的，让你们联合闽越人骚扰五岭边境，逼南郢发兵镇压，以此牵制南楚兵力，好让天秦趁机攻楚。”

男人垂着头，呵呵冷笑一声，嘴里喷出些口沫：“你都知道了，东西也搜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你们有人接应，人在哪里？”

“不知道，死了吧。”

将离摸摸下巴：“新垣平都招了，你还扛着干什么？”

男人微微一愣：不可能，新垣主簿绝不可能招，这人是在使诈，但如果不是主簿自己说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冷静下来：“既然他都招了，那你还来问我作甚？”

“我要知道他是不是撒谎，只有你能告诉我。”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想不想活着回天秦？”

男人冷呵一声：“我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不会来闽越了。”

“是么？”将离笑了笑，“新垣平可不这么想，他在咸阳还有妻儿，他的老师公孙启在等他回去，不怕死的可能只有你吧。”

男人心里一凉，这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新垣主簿真的招了？

他便试探道：“那他是怎么说的？”

将离轻笑道：“我又怎么会告诉你？我是来找你验证的啊，说吧，接应你们的人在哪？说出来，立刻让你睡个好觉，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稻饭和鱼醢，配着新鲜的螺肉大吃一顿，在这海边啊，你们很久没吃到米了吧。”

男人肚子咕叽叫了一声，咬紧牙根低下头。

将离想过放他们走，然后再派人暗中跟梢，可这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聪明如新垣平，他肯定也会猜到这是故意的。

此处不比城邑，海面视野开阔，不便跟踪，丛林中又不熟悉环境，八成会跟丢还会让跟踪的士伍陷入险境，这两人很可能会把人引到提前埋伏好的陷阱。

既然他们能跟闽越人接触，就一定会要与天秦联系，为了保险，必须把他们牢牢抓在手中。

他们的接应，不是在海上就是在林中，在海上的可能性要大一点，不然只凭一条小木舟没法回天秦，海上一定有大船在等他们。

将离让人去盛了满满一大碗稻饭，还有一盘煎鱼，一碟醢酱，放到男人面前。

“说出来，就可以吃。”

男人体虚乏力，身体已经是极限，他舔了舔嘴，在心里嘶吼：不能说！说了就是叛国！

“没用的，”他摇摇头，“南楚只要南征，便是中计，你们在这耗了两个多月，咸阳早就往淮河发兵，现在都攻下几座城了吧，呵，那样的话，我死也值了。”

将离死死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呵呵呵，”男人阴森森地笑起，“怎么，怕了？我天秦士伍跃跃欲试要南攻，南楚的军队不堪一击，南郢被破指日可——”

“你怎么知道，”将离慢声打断他，“我们在这儿呆了两个月？”

男人抬眼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心里一空。

将离见他这表情，心中便踏实了，微微一笑：“这说明你们至少在这里呆了两个月，不然不可能知道我们也呆了两个月，天秦若是攻来，运粮船一定会派人告知，你啊，呵呵，诓人都没诓全，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男人往地上啐去一口：“马上就要发兵了！南征军赶不回去的！”

将离稍作细想，果断地摇了摇头：“只要你们不回去，天秦就不会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