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小长假后的第一天,闵菲请了假。凉申莘打去几个电话,想要问问情况,可她一个也没接。
第二天,闵菲还是没来,凉申莘依然没有联系上她。
实在放心不下,便决定自己上门去看看。
按了许久的门铃,闵菲才来开门,她披散着头发,面色灰败,眼窝深陷。
凉申莘愣了几秒,才惊呼出声:“天啊闵菲,你这是怎么了?”
闵菲没有回答,沉默地回身进屋,凉申莘跟在她后面:“你是不是生病了?谢迪呢?”
屋子里很昏暗,窗帘全被牢牢拉紧,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
闵菲坐在角落,整个人蜷缩起来,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我和他分手了。”
后来凉申莘才知道,原来谢迪前段时间染上赌瘾,整日沉迷在大大小小的赌桌上,没多久,输红了眼的他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在被讨债的人围堵了几次后,他决定逃跑,只给闵菲留下一条告别信息,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闵菲没有哭也没有闹,在说完和谢迪分手的那句话后,一声不吭地陷在沙发里,不言不语。
凉申莘怕她出事,也向公司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困了就浅浅地眯一会儿,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的中午,凉申莘正解决着一盒土豆牛腩盖浇饭,身边的闵菲忽然打开了另一盒盖浇饭,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在凉申莘呆呆愣愣的目光下,她很快就把整盒饭给扒了个精光,放下筷子时还不忘打一个满足的饱嗝。
“我想通了,我好了。”她眼神无比认真,正式地昭告天下。
闵菲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用五天时间自我排毒疗好了伤。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连续几天没出门,凉申莘好不容易才劝动闵菲,将她拎到外面来呼吸新鲜空气。
去美容院做了spa,出来后又去了趟超市,一路上,她看起来都挺平静的。
可这种平静反而更让人感到担心。
怕她一人呆着会胡思乱想,所以凉申莘决定还是等她情绪彻底稳定了之后,自己再回去。
俩人刚走进小区没多久,闵菲突然停了下来。
凉申莘不解:“怎么了”
闵菲指了指不远处,面色沉郁:“那些讨债的又上门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凉申莘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染着黄头发,不停吞吐着烟圈。
“你没告诉他们谢迪跑路了吗?”凉申莘不明就里。
“他们找不到谢迪,就赖上我了,”闵菲皱起眉头,“上次他们警告过我,说再宽限我一个星期。”
当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没想到谢迪会把她独自丢下来面对这些。
由于太过沉浸在悲伤与打击里,一时之间,她竟把那些恶狠狠的警告给忘了。
凉申莘忙一把扯住闵菲,迅速把她拉到附近的花圃后面。
“这个谢迪也太不是东西了,把这烂摊子甩给你,自己拍拍屁股跑了!”凉申莘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但看到闵菲黯淡下去的眼神,她还是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这时,有两个男人从楼里走出来,一看就是和楼底下那两个男人一伙的,四个人互相交流了几句,其中一个踹了下旁边的垃圾桶,朝地上狠狠吐了口痰,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踹垃圾桶的那个男人走到旁边打电话,然后朝后面三个人的方向挥了个手势,他们这才终于都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好一段时间,她们才从花圃后面出来。
凉申莘皱眉头,怕他们随时折返:“看来这里你是不能再待了,你收拾下东西,先去我那儿吧。”
闵菲的眼眸在昏暗的天色里,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她低着头,顺从地恩了一声。
带着闵菲一起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
客厅里亮着灯,隐隐传来轻微窸窣声响。
庚辰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门开起来,凉申莘的半张脸撞进视线里。
他心里一动,走上前:“不是说今晚也不回来吗?”
话说完后,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凉申莘将钥匙随意丢在玄关处,低头换拖鞋:“突发状况,说来话长……介绍一下,我的好友兼同事,闵菲。”
回身又对闵菲说:“我室友,庚辰。”
两人礼貌地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
庚辰很顺手地从凉申莘手里接过超市购物袋:“你们吃过饭了吗?”
凉申莘恩了声:“刚才在楼下小饭馆随便对付了一餐。”
庚辰点点头,眸光似水。
凉申莘动了动嘴唇,心里没来由地翻涌起一股陌名的悸动。
几天没回来,她竟破天荒地有了些许挂念,这要放在以前,四处浪荡漂泊惯了的她身上,是绝不可能会出现的情绪。
将闵菲的东西放进房间里,她拉开衣柜:“你暂时得和我挤一挤啦。”
闵菲没回答,而是神秘兮兮凑过来,刻意压低声调:“庚辰长的比照片里还帅诶!”
凉申莘忍不住勾唇笑,嘴上却还要犟一句:“是吗,还行吧。”
闵菲没有点破,刚才凉申莘回来一看到庚辰,整个人连眼神都不对了,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是她之前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柔软与温顺。
晚上,她们钻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闵菲突然盯着天花板,目光深沉:“申莘,我想回h市。”顿了顿,又说,“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凉申莘沉默了一下:“你想好了?”
“恩。”她声音闷闷的,鼻音有些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
凉申莘知道,她对谢迪的感情有多深,这次就被伤的有多重。
恢复伤口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虽然不舍得,但作为好友,她尊重且支持她所做出的决定。
凉申莘轻轻握住她的手:“不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闵菲吸了吸鼻子,脑袋又挨近了一点过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夜静悄悄,只有几许凉爽夜风从未关紧的窗钻进来,两侧的窗帘轻轻拂动,投落在地上的清浅月光如水波般荡漾。
*****
闵菲向杂志社递交了辞职申请,有点出乎意料,上面很快就批了。
接下来就是走正常程序,配合交接后续工作等等。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月。
闵菲离开这天,凉申莘请假去机场送她。
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凉申莘一直都在刻意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就连最后分开的拥抱,她都忍住没有掉眼泪。
直到把闵菲送进安检口,见她纤瘦的背影一点点融进人群里,凉申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旁边的庚辰给她递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望着闵菲身影消失的方向出神,感觉心里面空落落的。
回去的时候,一路无话。
经过小区楼下的麦当劳门口,看着贴在玻璃窗上的新品广告,凉申莘决定化悲伤为食欲:“我们晚饭吃这个吧。”
点好东西,她坐下来没多久,大半个汉堡就下了肚,接着又开始啃起麦辣鸡翅。
间隙抬头看了看庚辰,他依然吃的不紧不慢,目光时不时地往前方扫去。
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前面隔着两桌有小朋友过生日,店里放着欢快的生日歌,周围人拍手一起跟着唱,小寿星坐在正中间,笑的又开心又神气。
凉申莘吐掉嘴里的骨头,把眼睛转向庚辰清隽安静的侧脸,忍不住一点点皱起了眉。
虽然在她以往的人生里,生日这一天和其它三百多天没有多大区别,一如既往吃饭睡觉睁眼闭眼,呼吸到的空气也并没有比平时更甜一点,有时甚至过好几天之后才猛然想起错过了自己生日。
只是,不论对她来说这一天有多么无足轻重,至少她都是知道这个日子的。
不想过生日,与没有生日可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质与心境。
凉申莘小口啜着可乐,在心里想,如果他一直都没法恢复记忆,是不是永远都过不了生日?
*****
周末这天,凉申莘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她到集市买了一大堆菜,回来后抡起袖子就往厨房里钻。
见到跟进来的庚辰,凉申莘立马声明:“先跟你说好,今天厨房归我管,你别插手。”
庚辰看着旁边各种各样复杂的食材,再看看凉申莘,表情有些为难。
凉申莘一边系围裙一边说:“我在网上下了个app软件,专门教做菜的——‘懒人厨房’,听听,多专业!”
“你就放心好了,我一步步对照着做,没问题的。”她边做准备活动,边打发他,“你在这容易影响我发挥,还是外面坐着一会儿等着享口福吧啊。”
庚辰虽然半信半疑地出去了,但每隔一会儿就借故进来看一眼。
凉申莘耷拉着眉眼,对着盆里活奔乱跳的虾犹豫不决。她上网google了一下剥虾壳的方法,说是先用剪刀把虾头剪掉,再剪开背部,去掉虾线,然后直接剥壳就可以了。
她手里握着剪刀,畏畏缩缩的怎么也下不去手开始第一个步骤,余光瞥到庚辰又假借到冰箱里取东西而走进厨房来,为了不让他看扁,她鼓足勇气,对准虾头咔嚓一声狠狠剪下去。
“你们可别怪我,我这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下手重了请多担待啊。”她两手发抖,半闭着眼睛,嘴里絮絮叨叨。
磕磕绊绊地准备好所有食材,终于开始了第一道菜,辣炒花蛤。
她小心翼翼地往锅里倒油,对照着app里说的那样,依次放入姜蒜和红辣椒爆香,然后再把吐干净沙子的花蛤倒进去。
极不娴熟地拿起锅铲翻炒几下,发现庚辰又幽幽地站到了身后,凉申莘立马装模作样地挺直腰杆,说:“你看,这不挺简单的吗,我都说了我自己可以的,你还不信。”
感觉到后面一阵沉默,庚辰忽然开口说:“可是申莘,你火还没有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