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6日，这一天，汉城的天气格外的晴朗，赵天成的心情也很不错。虽然，半个多月以来赵天成并没能寻找到祖先们太多的痕迹，必竟象父亲所说的那样，在景福官附近真就找到了那条曾经流淌的小河，如今那条小河已经接近干涸，但它必竟是父亲曾经年少时的不可多得的记忆中的一抹，为此赵天成决定还是在那条小河上拍几张像片做为纪念吧。

赵天成在想过几天就是老爸的83岁生日了，所以这天吃过晚饭之后，他特意买了张电话卡，准备给远在中国的老爸打过去，看了看老爸还有什么需要的礼物没有。

很快电话便打了过去，是姐姐接的。“喂，你好。是姐姐呀，我是天成。你把电话给我爸吧，我想看看老爸他过生日有什么需要的东要没有？”姐姐什么也没有说，赵天成急切地等姐姐把电话交给老爸，但是电话中的姐姐仿佛不太情愿似的。

“他不方便，还是我替他接吧。”

赵天成顿时觉得有些不快，“姐，你不会把电话一块儿拿到老爸的床前不就解决问题了吗？电话线又不是不够长，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姐姐仍然坚持着说道，“天成啊，你有话就对我讲吧，”

姐姐始终不肯把电话交给老爸，赵天成的耐性渐渐被烦躁的情绪所笼罩着。电话中的语气越发地强硬起来，

“姐，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呀！我实在是不想跟你废话了，你干脆就换个人讲话吧。”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在。”

“那我妈呢，她去那儿了？”

“老妈已经说了，她不想接你的电话？你还是让她一个人消停一会儿吧。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把电话挂了吧。反正也用不着你再买什么礼物了，这一点你听懂了吧。”

姐姐说完这几句话后，再也没了声音，很久很久--

“为什么？”

赵天成实在是理解不了，他知道老爸是对自己有些看法的，感觉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啥事也不听老人的劝告。特别是把好端端的工作给扔了，干什么家具厂，做什么快餐等等等等。

总之没有一丁点叫人放心的地方，还要经常和人家动不动就打上一架，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为啥还是让人操心呢？眼下人又逃到了韩国，可是叫老人们不省心。

赵天成也觉得自己确实不够孝敬父母。这不今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老爸打了电话，当然更重要的是发自内心的想给老爸买点什么东西，做为生日礼物，怎么就这么不痛快呀！

赵天成知道再过几天就是老爸的八十三岁生日，那不是说虚岁就八十四了吗？常言说得好哇，七十三、八十四是个坎呀，看来老爸是能挺过这个坎了。

突然姐姐从电话的另一端很沉重的告诉赵天成，“天成啊，自从接到你电话到现在为此，我的心一直跳得相当的厉害，我真是左右为难，全家人都认为你一个人在韩国已经够不容易的了，那么辛苦，本来不想让你分心，更不想刺激到你，这些你都明白吗？”

“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你们都快憋死我了，快点讲讲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赵天成真的是有些急不可耐了，大姐停顿了片刻，低声说道：“咱爸已经走了。”

“你说什么？咱爸上那儿去了？”

“老爸在今年三月二十一号那天就走了。”

这时赵天成一下子听懂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赵天成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十倍，可他马上就意思到了，真的什么话也没有用了，电话两端都没了声音。赵天成对姐姐说了句，

“替我好好安慰安慰老妈吧。”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离开了那间电话厅，一个人漫无边际地在大马路上随便走着，眼睛里全是泪水。今天他好不容易有了心情，想让老爸高兴高兴，这可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想给老爷子想买份儿象样点的礼物，而且是那么迫切地想表示一下做儿子的孝道，可惜呀！可惜呀！连上帝都不给他这样的机会。这让赵天成悔恨不已！

赵天成后悔为什么过去就没有去想给老爸老妈买点什么呢，他越想越难过。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家门口的一座大山脚下，赵天成看了看眼前的这座大山，虽然天天都能看见这座大山，可是他还从来没有上去过一趟呢，今天他想上去了，赵天成一个人顺着那条上山的小路，开始往山上爬了起来。

路间，他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有些在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不时地偷偷地看看这个年轻人。人们在推测这个年轻人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会让他如此伤感地哭在大庭广众之下。可太没有出息了吧，还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帅哥呢。

赵天成根本就无心理会周围的人，他一直在想着这些年来的不如易。自己在事业上刚刚有了点眉目，就得回国了，眼下老爸也走了，少了一个他可以牵挂的人了。

赵天成认为眼前的一切的一切都要怪自己的命不好。看来老天爷就是这么捉弄人的，你没长大，就想让你多经历一些、多学习，等你有了点成就了，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就会离开你了，不给你去尽孝道的时间跟机会。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赵天成开始怪自己没能够早一些抓紧时间给老爸打一个电话，那怕一次也行啊！赵天成非常之后悔。

赵天成来到了山顶上的时候，那里几乎没有人了。

赵天成此时再也不想控制自己了，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的那样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过一会儿他又是一阵儿疯狂地捶胸顿足、后悔莫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人精神不好呢。偶尔山上出现个人也得赶紧离得远远的，怕别在招惹到他。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在山顶上被传得很远很远的。在苍松翠柏间不断地回荡、回荡，很是凄凉。一个大男人如此伤心落泪，甚至到了几乎昏厥过去的程度，赵天成简直是抱恨终天。赵天成就这样不知哭了有多少时间，直哭到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这才开始有了些停歇。

赵天成一边哭一边想起了这些年来那么多让人不快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一齐涌上了心头。因此他似乎更加委曲了，特别是对老爸的态度总是那样的冷冰冰的，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关切和交流，这也是他和老爸一直在叫劲的结果。

两个大男人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一方的是想到服输的，都是按照自己的主观想法去做事，从不听对方的任何一句良言相劝。有些时候更是顾意朝着相反方向去做事，好让对方有那种错败感，自己却可以躲在角落里沾沾自喜，甚至是得意忘形。

这难道就是所有天下所有父子之间的相处之道吗？赵天成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特别亲密的父子关系，也不知道嘘寒问暖是什么样子。

总之，父子两个人见面后都是同志般地简单的问候，这已经是他们父子间多年来的一个正常的接触，这个尺度两个人是从未被超跃过。

直到老爸在赵天成的生命里消失，赵天成才意识到，父子之情就是这么冷冰冰的关系吗？还是就我的老爸有这样的个性，这样的不尽人情，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也再不想知道了。

因为这一切都过去了，那个人他走了，一个给了他生命的老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一个坚强的老人，一生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依然乐观地活到了今天，没有被任何苦难所打倒的老人。

赵天成非常清楚，父亲就在他生命中最后的那二十几年里，完全都是在黑暗中生活的，可是父亲并没有因此而倒下过。一个人被弄瞎了双眼，可是他从没有想到放弃过生命，而且还是那样桀骜不驯地过活着每一天。老爸才是个真正的硬汉，他是个名符其实的朝鲜大男人。

赵天成知道自己错了，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的对待自己的新生父亲。他很后悔--

天渐渐黑了下来，山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赵天成一个人还在那里，抽泣着、思索着。他终于哭累了，开始稳定稳定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做为儿子不能在老人身边为他老人家尽孝道，这可能就是人生的一个最大的遗憾吧，不能在老爸的弥留之际再看上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这都是最不孝的表现啊，看来人生真的是不能忠孝两全吗？

对于年迈的父亲来说，在他病危的时候，身边有妻子、有儿子、有女儿的陪伴。那对老人家来说已经是有福之人了。如果有儿孙守候在他身边，为他养老送终，那就应该算尽到了他们最大的孝道了。赵天成知道自己的人生肯定是不合格的，甚至是不堪的。

赵天成面向家的方向，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合拢。为已经逝去的老爸开始了祈祷。

愿老爸在天堂里不要在埋怨这个不孝的儿子，我爱你，遭了一辈子罪的老爸。这是赵天成一生中第一次用这样的亲切的语言来表达他那略显苍白的父子之情，这样的称谓赵天成从来就没有用过一次。当然，这对赵天成来说也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赵天成为自己从前的做法，深深地感到内疚。为自己和父亲那冰冷的关系感到遗憾，他此时有说不出来的难受，难道这就是他和父亲的缘分吗？他真的不懂，也不想再去弄懂它了。因为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可能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他们父子二人的吧，一个是天下第一倔，一个是天下第一犟。

赵天成还是希望在天堂的父亲一切安好！他想将来回国之后，再去父亲的墓地前好好地祭奠他老人家，为自己也为了下一代的子孙们好好地忏悔吧。

天空依然是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个数来。赵天成依然跪在地上，紧紧地闭着双眼忏悔着。他还不断地在告戒自己，一定要稳定、稳定、再稳定，终于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慢慢地调整过来了，他最后一次祈求上天好好保佑自己的老爸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这时，整个山上突然起风了。风刚过去不久，雨便光临了。起初天上只是掉下了几滴雨点儿来，渐渐地开始变大了。

赵天成任凭着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颊和衣裳，依然还是跪在那里，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心理好受一些，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雨水的意思。

雨是越下越大，风也是越刮越凶猛。赵天成依旧象尊雕像般地跪在那高高的山顶上面。直到这场风和雨最终衍变成天昏地暗的暴风骤雨时，他才觉得心理好了受了许多许多。。

整个山顶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人和物了，因为整个天地都被吹得混沌不堪。

赵天成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