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少铭有个固定的圈子,诸君会轮流做东,算是定期联络感情,互惠互利而已。
贺正庭中午应酬的酒气还没散尽,领着程西进来的时候,原少铭顿时来了兴趣,程西明显是哭过的,原少铭勾着贺正庭的脖子,“我记得你向来比较有耐心的,这是,”原少铭朝程西努努嘴,程西最路人的一身穿扮,她从壁画工地现场下来,说灰头土脸也不为过,“姑娘看来没少受委屈啊。”
“我的口碑就是被你们这些没事闲得蛋疼的老爷们败坏掉的。”贺正庭狠狠睨一眼他的大老板,原少铭还想说些什么,他领着程西往盥洗间去了。
他把程西推进女盥洗间,“好好把脸洗一下,条件允许的话,补个妆,天塌不下来,你也死不掉。”
程西再从盥洗间里出来,勉强恢复了些生气,贺正庭抱臂倚在幕墙之下,双腿打叉作闲适状,盯一眼她补过的唇妆,明朗、湿润,带着些少女特有的红。
他很满意她的乖顺。
可是程西的乖顺没坚持三分钟,等她弄清楚今天聚会的性质,才发现她被他诓了,“你说你父母会在场,我才同意过来,大家彼此平账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次帮我敷衍了我父母,下次呢,下次怎么办?”贺正庭举一杯香槟递给她,长眉一挑,“干脆我们假戏真做吧。”
程西不接他的酒,更不接他的话,下意识抬脚就想走,贺正庭一把捞住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别闹啊,来了就不能走,你让我下不来台,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我可不是你那个医者仁心又瞻前顾后的君子哥哥。”
贺正庭揽住程西,一旁的男男女女只以为他们在调笑,他附在程西耳边说话,带着酒气的声音,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唇边擦到了程西耳际,程西最本能的生理反应,让她抗拒这样有意识且过于亲密的男性接触。
“你老老实实陪我坐完这个局,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再和我闹脾气,你试试看!”贺正庭即便全然看到程西红了脸,也始终眼里夹着些戾气吓唬她,他用这种讨嫌的口吻,威胁她也警醒自己,如果他真对程西做些违背她本意的事情,估计,程西看他与前些天欺侮她的那个罪犯没什么区别。
终究程西按照贺正庭的意思,乖乖坐下了,可是她落座的时候,似乎魂没跟着坐下来,全程像个傀儡似的待在贺正庭身边,对他生意上往来的男人抛过来的玩笑话,也油盐不进的样子。
末了,贺正庭挫败了,几次盯她,都得不到她的回应,他想恼,更多的是走了旁门左道,耗尽浑身解数,始终还是功亏一篑的枭雄气短。
贺正庭弃了手里的酒杯,拎她到会所包厢外面角落一处,一只手托住程西的下巴扳过她的脸,逼着她看自己,“就这么不愿意看我一眼,嗯?”
“贺总,我们的账里,不含戏假情真这一条。”
“你这是摆明了利用我了?”
程西不置可否,贺正庭托着她的下巴,才真正感受到她是个孩子,那陌生的软中带骨的触感,竟然有几秒让贺正庭这花丛中过的男人有些忌惮与犹豫。
“上次临时跟贺总提那样的条件,实在情非得已。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返还,我都竭力去做,可是,贺总假戏真做这样的说辞,我确实办不到。”
她就是跟贺正庭顽固到底,贺正庭嘴角浮了浮,他确实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为了这么个小妮子,他贺正庭特么颠三倒四的几次了,每次他打算收心了,这家伙又跳出来撩拨他。
贺正庭隐忍地望着眼里毫无欲念的程西,他终究向自己坦诚,是他自己心魔难过。
程西被他捏着下巴,几次挣脱无未果,眼下想拿手扒拉掉他的手指,贺正庭放低了姿态,唤她的声音也轻柔了许多,他的唇凑近她脸庞,“程西……”
“程!西?”
*
贺正庭的孟浪,被一陌生女声喊止,他也无心再拉锯下去,只能带着些不光彩的颜面,解了程西的禁,打电话给司机,送她回去。
直到贺正庭重新回包厢,任意都一副刮目相看的眉眼看程西。
“男朋友?还是……老板?”
任意一袭黑色晚礼服,白色的大衣披在肩头,通身落落大方,款款有致,她后半句的话,半真半假,却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说,不是刚才那男子喊程西名字,她隔了这么多年,着实不敢认。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去程家,你还是小姑娘,十三四岁吧,现在都能把男人治得没脾气了。”任意走近程西一步,她穿着一双高跟鞋立在程西眼前,二人之间,差得远远不止身高。
程若航当初与任意在一起的时候,他父母就很满意这位任小姐,漂亮、聪慧、大方,且家世没得挑。
程西也懒得解释她与贺正庭之间的关系,只配合任意寒暄几句。
“程若航还好嘛?”
程西闪躲了一秒,还是无声地点点头。
“怎么个好法,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他结婚了嘛?”
“……没有。”
“单身?他该不会还守身如玉地等着我吧?”任意莞尔一笑,换只手拿她的手包,腾出的右手,伸过来,替程西理一理鬓发。
没等到程西的回应,任意只能自己笑意更浓了些,“开玩笑,你怎么和程若航一样不禁逗的!”
“能给我,你大哥的电话号码嘛?”
旧情人加老同学要程若航的电话,一点都不过分,可是程西却明显不自在得很,眉眼淡漠道,“他号码没换。”
“忘了呢!”任意娇嗔,“我出国后,这家伙就和我断了联系,头一年还时不时禁不住我逗,回我几封邮件,再就没下文了,无情得很。”
贺正庭的司机过来了,要送程西回去,她避无可避地报出了程若航的手机号码,任意顺着她的背数,存进自己的手机,末了,她抬起眼眸,带着几分妩媚取笑口吻,“你不开心?”
程西那时候就暗自拿自己跟任意比较过,她甚至想象过,她如果有一天长到任姐姐这么大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自卑感,多年前她比不上任姐姐,多年后,她还是追不上。
任意的美,在她骨子里,恣意率真,拈手而来的从容、热烈。她与程若航一起,就像繁花遇锦,烈火烹油。
*
程西再遇任意,是一周后的西方情人节。
这天,唐唐好像和男友闹了什么别扭,提前订好的情侣套餐不想浪费,就要拉着程西一起去吃。
程西心情未必就比唐唐好到哪里去,没什么想出去的念头,只想窝在家里查资料写论文。
“所以,你拒绝了你的老板,顺便还助攻了一把你哥与他的前女友?”唐唐知道了程西上周遇到了任意,想把程西的脸按在地板上摩擦摩擦,“你是有多拥护破镜重圆?”
“我能怎么办?她管我要程若航的号码,我有什么理由不给。”
“你傻啊,拿程若航做幌子啊,想要他的号码,自己找他本人要啊,我怎么知道他乐不乐意给。”
程西吃一口白粥,明显被唐唐的话噎了下,自暴自弃道,“他们当初也只是因为实际问题分手,程若航想留在国内,任意一家要移民,这才被迫分手了,他们并没有交恶,如果破镜重圆,也没什么不好。”
“少女,你头顶上有光,圣光加绿光。”唐唐气得瘫在沙发上,“就你这瓜怂的个性,十个程若航都给败送得没影了,你平时挺有主见的一个人,怎么凡事和程若航搭上边,你就犯糊涂呢!”
“好好的一个备胎你扔了,本命也守不住,还不想着肃清本命身边的女人,变相地给他拉红线了。你难道不知道一炮泯恩仇嘛,程若航正在你这儿失意呢,前女友如果趁虚而入,”唐唐两手一拍,“齐活!至于你,就出家当尼姑吧,反正你无欲无求,普度众生,不是嘛?”
“我跟你讲,你气死我,也算谋杀的。”程西正苦恼呢,贺正庭那边,她打算做完桐城这个项目就不干了,惹不起躲得起,可是如果她解约,得支付违约金,很得不偿失。
她确实如唐唐所说,凡事和程若航沾边的事,她没一件做得体面,要不是上次担心程若航跟她说些什么,她也不会情急之下拿贺正庭挡拆,更不会被贺正庭诘难,她利用他。
反正,她现在里外都不是人。
“嗯,婊里婊气的。人家婊,起码能捞得着什么,财与人总能得一样,你呢?平白担了个婊名,在家喝白粥!”唐唐一把夺了程西的碗,合上她的笔记本电脑,说男人都靠不住的,她们俩如果到了三十岁都还没着落,那就一起过日子吧。
“你这样说,又要带我出去吃情侣餐,我很方。”不过程西自嘲,按姑姑的个性,她宁可接受程西出柜,也万般不同意程西与程若航的。
“我要真喜欢女人,你也明显不合格啊,……太小。”唐唐溜她胸前一眼。
“我现在处处受挫,你再刺激我,小心我反社会反人类啊。”
“你不会,你连喜欢男人的前女友都不敢反,还反社会,哼!”
唐小姐□□裸的王之蔑视,程西更是怀疑人生。
*
s城的西餐厅各类水准的有很多,但是真正能在众口难调的舌尖上脱颖而出的也就那么几家。
唐唐带程西来的这家,便是花都酒店最有名的西餐厅。
姑姑之前是这里的常客,前两天她回西雅图那边,临走前,关照程西,有任何情况联系不到她,就找纪东行,至于为何绝口不提程若航,程西不敢问也不想问。
她们俩一路被侍者引着入位时,程西告诉唐唐,上次来这里,她带了杯奶茶,被很没面子地拦在外面,唐唐咋舌,“丢人现眼,你说你这么一个处处人生丧家的人,为什么偏偏被你姑姑一眼看中带回家呢?”
程西鼻孔出气,“大概我上辈子拯救过她,这辈子,姑姑得还恩给我。”
“那你还不敢跟她提程若航?”折弯处,唐唐挽着程西的手臂,恶狠狠道,“我要是你,一定柔弱带泪地求你姑姑成全,然后温香软玉地扑倒程若航,生米煮成熟饭,谁也不能赖!”
闺蜜间的玩笑话,何况唐唐一向这么个敢言敢语的作风,程西纯当她安慰自己,可是这话落在旁人耳里,却没这么中听了,尤其对象还是时泠。
时泠与几个同事来这里聚餐,他们就这样……狭路相逢了。
这一次她看程西的目光里,再无多少礼遇,甚至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嘲讽,刺探的目光由程西脸上转到唐唐脸上,继而沉默不语。
她都市丽人的穿扮,落后几步他们那几个老外同事,收拾情绪赶上前面的脚步,留程西一脸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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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程西去洗手间,从隔间里走出来,发现时泠一脸微醺地倚在洗手台前,灰色一步裙下的一双腿,匀称笔直。
“其实我早该想到你们关系没这么简单,不是小瞧了你,而是高看了程若航。”
时泠弯腰掬一抔水,拍了拍脸上飞红的酒气,两只手湿漉漉地撑在在大理石台面上,
“第一次随父母去程家,二十年后,带着男欢女爱的视角看他,是那么个谪仙的人。难得一次顺从父母的意见,结果他的态度却那么没所谓,那晚被他母亲安排送我回家,他几乎马不停蹄地掉了头。
那次纪东行首映式,我原以为他改观了,才愿意漏夜冒雨来接我,呵,果然自恋是魔鬼,程若航不过是拿我当幌子,载你回去才是目的。所以,拂云楼那晚才会不告而别,也是因为见到你和那个贺先生一道,……,我这些天被他回绝的失意,全平复了。因为程若航的眼光确实不咋地,他和一般的男人一样,肤浅且自大,试问,连姑姑家的养女他都想肖想,格调能高到哪去?”
程西有些回避时泠的发难,她想绕开她,往外走,又听时泠蔑笑道,“你有没有想过,程若航到底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不要习惯成自然哦,两个人躲在自己的见不得光的天地里你侬我侬,其实就是管不住最起码的人性的下作□□,还扑倒程若航?意淫过头了吧,你做过爱嘛?要不要我告诉你,男人那东西是个女人放肆撩拨几下,他就能硬,别他妈少女纯情地以为他只愿意为你勃。……,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程若航这次破格提升,就是他们主任力荐的,你这个时候给他抹黑,小心……成为你第二个破鞋姑姑,呵……”
时泠作践完程西,一秒都不想留地往洗手间外走,倒是程西杵在原地,像脚下生了根,自责远比委屈多几成。
她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只以为有其他客人进来,刚准备垂头出去,却发现时泠被人迎面推搡了回来,那气焰嚣张的主人竟然是任意!
“别忙着走,再聊几句。”任意一身黑色suit,提着个prada,一身杀气让人觉得她不是来补妆的,而是拎着炸|药包来炸洗手间的。
“这s城得有多小,程若航的女人都聚齐了。”
任意斜一眼站离是非最远的程西,“人家都骂你破鞋了,你这个小丫头就一点没脾气?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姑姑呀,怂货。”
“我一向最瞧不起一种女人,就是明明是那个男人让你吃了瘪,凭什么来为难人家女生。”任意一边补妆一边斜时泠,“再说,你压根不是程若航什么人吧!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不必清楚,你只要清楚,他不喜欢你这一类的就行了。”
“和几个男人睡过,有点性经验也不必卖弄,人家丫头现在不知道,总归有知道的时候,不过,我想无论程若航会不会和他妹妹在一起,有一点你是应该永远不会知道。我们的程医生还真是挺谪仙的一个人,外人面前斯文有礼,硬起来也是让你欲罢不能,程若航最爱的姿势,是后入。”
任意不动声色地讲完一串话,也顺势补好了妆,一旁的两个女人都被她吓住了,她扬扬眉梢,“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程若航的前女友,虽然今天知道了个了不得的事,不过我还是想站我前男人,说他眼光不咋地,我就是不答应。”
任意说着掏出手机,“来,一起合个照,发给我们的万人迷程先生。”
时泠尴尬至极,转脸就走,还不忘恶狠狠地骂任意,“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