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航大夜班转白日两节班,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和程西约好带她去吃海鲜的时候,很敏锐地瞧出了她有心思。
她从小就很喜欢吃海鲜、河鲜。不过蟹类,却只吃蟹腿,程若航坐在她对面,眼瞅着有人没精打采地筷子伸向了那两吃的帝王蟹身,从前不吃现在吃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她那吃什么都一副味同嚼蜡的样子,实在是很难不让程若航起疑。
她夹一颗老板赠送的那盘花生米,也往调料汁的碟子里蘸的时候,程若航实在看不下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没有。”程西硬着头皮吃下一颗裹着姜蓉醋汁的花生米。
程若航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吃完饭,程若航说去陪程西看电影,他们一起生活十几年,可是像电影院这样的地方,他从未陪程西去过。
程西觉得程若航没有必要刻意迁就她,她也不觉得那种公式化的恋爱有什么必要。
程若航却坚持,“仪式化这种东西,存在即为合理,既然大多数男人都愿意陪女人这样走一遭,那么我自然不能免俗,免得他日生出些口角出来时,有人哭唧唧控诉,我亏待了她,冷落了她,或者一言不合拿年龄堵我的嘴,……,以防万一,我觉得这种社交化的日常打卡,很有必要。”
程若航能安稳歇一天的时间少之又少,程西实在不忍他无条件迁就她的模样,“我不会觉得你亏待了我,冷落了我,更不会拿年龄堵你的嘴。”
“谁知道。”程若航口气听起来怪怪的,讲完就一心开车看路。
程西在手机查看着最近排片热映的电影,征求他的意见,某人也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她直觉程若航有点不开心了,在暗自回味她刚才哪句话招惹到他了?
手机响了,是付明森,这家伙知道程西被原少铭约见后,就一直微信疲劳洗脑她,说眼下也只有程西一个生机能说得动老师。
程西几番拒绝,他都不买账,一直在微信上叨逼叨,程西与程若航会面后,就没再搭理他,这家伙不让人安生,又来电话骚扰了。
程西狠心拒接一个,对方又重拨进来。
就在程西决定再次无礼地拒绝付明森这通电话时,程若航开口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好脾气的。一个晚上心神不宁的,问你怎么了又不肯讲,现在又当着我的面不接电话,是故意折磨我的耐心还是真得有什么瞒着我?”
程若航靠边急停了车,侧过身来,一脸不爽地瞟一眼还在主人手里响的手机
与一脸懵逼的程西。
“那个,这里全路段禁停的……”
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总算偃旗息鼓。程西却不知道,她半晌的内心戏却无意中惹恼了程若航,她好心提醒他不要违章停车,他也丝毫不恤。
从前他这样一脸冷漠jpg地盯程西,程西一定会怂得,其实眼下也怂,不过怂得心里不慌,反而有点小雀跃。
因为她好像明白了,这是程若航在为她吃醋。
她只能一边催着他快点开车,一边对他老实交代,程西原本也没打算瞒程若航,更多的是,她想听听他的意见,她这样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态度到底可不可取。
程若航面无表情地听完程西所有的前因后果,包括那个林小姐的事情,她都简略地描述了一遍。
“所以,你今天心不在焉,是为了贺正庭?”
“是,但绝不是你想得那样!”程西很勇敢地接住一颗雷,不过也很有信心它不会炸。
“工作室的大老板和付明森都让我去劝劝贺正庭,大家都认为他这口气,很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程若航听后挑眉反驳,“死者为大,何况那个林小姐三十岁的年纪,死得那么惨,平白无故地替席瑨的妻子担了条命,即便肖师兄说起他的那个老表,也是怒他罪孽深重的。”
程若航说到底还是个读书人,他对于生意人很多作派自然不屑,今天听说了贺正庭这一遭,倒是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情绪,他说,起码贺正庭为了个从来没和他沾上多少关系的女人,甘愿不要名利,也足以说明,对方是个性情中人。
程西偏脸看一看程若航,“你不是不喜欢他的嘛?”
“那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因为我?”程西红着脸,好奇地问,“那次送孩子去医院取纽扣,你让我留下来,也是因为我和他在一起?”
“是,不止那一次,你喝醉被纪东行扛回去的那晚,我一早去看你,你偏偏一口一个贺先生,我都气成那样了,你偏偏看不出来。”程若航撇一撇嘴角,偏头望一眼程西的目光里,很是不满与……委屈。
程西被他那熟悉冷漠的目光扫一眼,却满心暖意。她突然恶向胆边生,半真半假道,“其实我不讨厌贺正庭,如果,你不和我挑明了,他又一直对我这么好,也许有一天,我会答应他的。”
程若航听后,并没有程西猜想中的恼怒与光火,而是继续稳稳当当地开着车,到了商场地库,他刚停好车,松开安全带的那一刻,程若航便欺身过来,重重的吻落下来,程西才后悔了不该去招惹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自尊。
他在程西耳边说,她不必刻意玩笑他,他比她更清楚,世上没有独一无二。
“没有独一无二的感情,却有独一无二的程若航。”程西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张俊脸,她羞赧地开口试图哄他开心,在她的世界观里,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取代程若航,他似父似兄,亦师亦友,能接受程西所有的小性子,能包容她所有的蠢错。即便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即便程若航与别的女人成婚生子,程西可以确定,她不可能把他忘掉,只会尽可能地把他藏到一个她再也拖不出来的深渊里。
其实,这些天的相处,他们并没有一般恋人那样肆无忌惮的热恋模式,毕竟程若航太多顾忌,程西可以感受得到,即便他对她有太多成年男人再正常不过的恋恋不舍,可是他对程西,除了吻再无其他,连本能想要顺着她的后背往腰间滑的手都刻意克制住了。
程西心头一酸,偏头往程若航怀里一凑,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喜欢那个时泠,也不要和她在一起,好不好?”
程西是想说,如果终究,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应该会没他那么想坚持的,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实在不想程若航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为了她,一点点甘愿丢弃所有的自尊。
“为什么无厘头地来这句?”程若航任由程西躲在他怀里,苦笑着问她。
“总之,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程西呜咽的声音,将脸埋在他的风衣前襟上,胡乱擦了把脸。
“嗯,我也不喜欢,满意了吧。”程若航扶着程西的肩,重新隔开半臂距离看她,“我大概这些年也被你折磨得半点审美都没了,很难对别的女人动心思了,纪东行总是怀疑我……”
程西一双哭红的眼睛,眼巴巴地等着程若航未言尽的话,等她意识到程若航是故意地留白让她自己去想,她就真得顺着他的话说了,“性取向还是性功能?”
程若航略微眯了下眼,若有其事地看一眼程西,不回答她的选择题,命令她下车。
二人一道往电梯去的时候,他们重回贺正庭这个话题,“你认为你能公关下他的障碍的话,就去试试。毕竟正如你大老板所说,这个项目先是一笔生意,再者才是私人恩怨,既然是生意就该想着一个公司的生计与前程,毕竟他们还是合伙人;话又说回来,席氏既然没有避开贺正庭工作室,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贺正庭这个角色放在眼里,那么反过来,贺某人因为不挂名的儿女情长而刻意避开这么一大笔可观的利润,放在我们眼里也许觉得他有些骨气,其实在圈内只会成为一个笑话;不过,也有可能,贺正庭预料到席氏只是想找你们工作室造势,也许他料到只是陪跑,倒不如一开始就一副老子不care的架势,大家能不照面就不照面。”
程若航是个医生,在他眼里,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他说过,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资本。他可以理解贺正庭在意一个意中人无故被戕害的心情,也懂那种没有了最原始资本的动力感,他在医院见过太多太多生死离别,有些伤心确实纾解不及时会变成心伤。
不过,成年人还是讲成年的世界观,因为他贺正庭一个人的羁绊,确实没必要要一个工作室跟着他后面被牵连。
“他是个生意人,不可能不懂及时止损的道理。不过眼下有三天时效限制,也许你们那位原总也是算到了这一点,才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惜那个系铃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他们最直观的效益驱使着他们找到你,毕竟,贺正庭喜欢你或者另眼相待你是事实。”程若航说,他私心确实不想程西再与那个贺某人有什么关联。
不过,在确保程西身心安全的基础上,他倒是不介意程西去做这个公关人。
程西目瞪口呆,她全然没想到程若航是这个态度。
“我恼他这个人,与我信任你是两个概念。”程若航握着程西的手,一并拢在他风衣口袋里,“如果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我就会让你离开贺正庭的工作室了。”
程若航告诉程西,机遇之神只长了刘海。
所以,要试着抓住眼前的刘海=机遇。
他在乎程西这个人,更在乎程西自己想走的路。
他看得出,程西很喜欢这份不算太光鲜但很成就满足的壁画师工作,说到底是她自己抓住了那次机遇,不过这其中确实有贺正庭的提携之恩。
贺正庭眼下不尽快地解开自己的心结,那么他失去的,远不止一个建筑标案的利润。
眉睫之机,程西作为那个代解铃人,解他一个心结,成全他名利双收,得一个登一级阶梯的机会,也不算旁门左道了。
从前程西只以为程若航是那种耿直肃穆,说一坚决不会是二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圆融的一面。
“哼,你以为我愿意?”他们在电影院自助取票机处取票的时候,程若航冷哼一声,“我不过是看穿了你的心思罢了,你就是烂好人想去管一管别人的闲事,又怕我生气,是不是?”
程西承认,她确实也觉得贺正庭这样一股脑地否决很不理智,可是她也束手无策,她远没有程若航、原少铭他们想得那么复杂,只是觉得,即便是故去的林小姐还在世,也不想看到他争这口完全不值当的气。
电影入场前五分钟,程西没躲得过程若航被医院急call的宿命,人命大于天,一位行胃大部切除胃空肠吻合术的患者,术后半年无任何诱因突感切口处绞痛,阵发性加剧,近两日内,频繁呕吐、腹胀,半个小时前因呕吐不止被家属送医,病人已轻微脱水,……
程西在他身边略微听了电话里几句,已然把手里的电影票揣回兜里了,她用眼神知会程若航,你可以走了。
程若航掐了电话,很是抱歉的口吻,“刘医生的病人,他这两天去省里参加一个研讨会,我是他的职务接替人,所以……”
“我又没有说什么,你快点走吧。”
“我走了,你正好去管一管爱慕者的闲事,是不是?”程若航一张英俊的脸,硬要装出一副小孩委屈样,还真是幼稚。
“……”
“老天爷对我们医护这个行业真是不公平,明明累得跟狗一样,随传随到,我都挤时间跟某人谈情了,她还有时间想别的男人,如何叫人不伤心,哼。”程若航临走前,刮了下程西的鼻子,让她早点回去,这个时间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去找贺正庭谈任何事的。
“明早去吧,和贺某人那个男助理一起去。”
“你这么大度,我也要怀疑你的……”性取向,性功能了。
程若航听懂了程西的取笑,他笑吟吟地瞥一眼她,没有反驳,“有句话怎么说的,……”
他想了几秒,愣是没想起来,不能再留的觉悟,狠心拿背影朝程西,奔赴医院去了。
等程西安全回到家,想给他发个微信时,看到他几分钟前发过来的一句调侃:
刚问了小孟,想起来了。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