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瑜剑的剑鞘此刻就握在她的手里，裹了皮的鞘骨应是温凉适宜，一霎时姜婳却觉得它滚烫得拿也拿不住。脑子里思维线乱搭如麻，盘盘错错接了好一会时间，明白了汤凛所说的林中剑魇的余留是怎么一回事，小炉子他们遭遇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指向一个人——这个被扣着镣铐，泰然自若的跪在高台的男人。一切都已经明朗了。便是此人持着朱瑜剑，打伤了小炉子这群娃娃，再把他们扔到河滩边自生自灭。昧谷高树林里的朱瑜剑剑气，也定是这场冲突留下的痕迹，不会跑了。至于他如何得到的朱瑜剑，这一点则不得而知。

正是这个不得而知，如同浸了盐的绞绳一样揪着姜婳的心。

阿辰哥是拿着朱瑜剑消失的。彼时她就在后方，眼睁睁地看着姜捷辰和他快要追上的影子一齐，说没有就没有了。这样的冲击力太大了，姜婳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在姜捷辰消失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才恍惚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孩童的没有力气的怏怏哭声，循音而往来到河谷滩，这一去，遇上的正是小炉子他们这一行小娃娃。

为何朱瑜剑现在会在这里？阿辰哥目前又怎么样了？他眼下是不是正在这方空间之中，又和高台上的这少年之间发生了什么？小炉子说起偷念的缘由是瞥到了这少年携带着两把剑，就里中说来，其中的一把必然是朱瑜剑。阿辰哥向来宝贝这把青哥送予的珍器，不可能转赠他人，定是这少年夺来的战利品。既是如此，两人肯定是交过手了，也不知阿辰哥怎么样了……所有的一切都让姜婳心急如焚，霎时间连冷静的思考都做不到了。

她想着想着走神的当时，主事老人已经宣读完了他的罪状，此刻一百零九根倒钩长针被端了上来。行刑的术师模样的女子口吐慈悲之言，用法子将它们尽数钉进了男人的身体里，细细地颤动着它们，研磨起男人的骨头来。

不管了！这男人看着是犯了重罪，怕他一给弄死了，这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断掉了。姜婳现在只能孤注一掷。

她将剑鞘握于两手之中，将它微微高举过胸腹，不高过头顶，试探着放到可以让男人看到它的高度，同时抬眼，略显畏缩地去看男人的眼睛。却只是一尝，便如同大脑失速一般，一个激灵，差点没抓住剑鞘。

他的目光擒住了她！下一刻姜婳赶紧埋下了脑袋，男人没有再盯住她，一瞬间所有的无由的负压全部尽消失了，好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可是姜婳却是确信——彼一刻男人分明有如看到猎物的毒蛇般盯住了她。不过客观来说，男人的目光里并没有怨毒的成分，只是之中骤然爆发的猛烈光热，除了饿到濒死的毒蛇看到兔子，没有更能绘其神貌的喻例了。

“哈哈哈哈——”男人突兀地愉悦笑起来。清朗的声音响起在被某种狂热的喧潮吞噬的广场，挟着某种古老的清醒的凉意，一时躁动的人群竟被镇压了下来。

姜婳被他笑得不敢说话。她可不敢指望一个能对小孩子下死手的玩意儿能有什么好心肠，这会儿她只觉得瘆得慌，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狂笑让男人愈发显得变态了。

然而言语的冰镇只持续了一小阵儿，便被更广大的群情激奋所取代。人们纷纷掏出口袋里的物什，不管什么轻的重的，贵的贱的，全都一股脑儿往高台上扔。很多离高台不够近的人，他们投掷的东西就往前头去，砸中前头人的脑袋。

他们太恐慌了。

——瞧瞧。瞧瞧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百零九根倒钩针刺骨，他还能笑得出来——高台上的玩意儿，就像他们对人类并不全善的认知一样，是搞不清逻辑的家伙，是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