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并不是一个人进宫的,和她一起的是各省送上来的秀女。一个个环肥燕瘦,千娇百媚。
杜鹃素面朝天,被众人好生嘲笑了一番。只有一个着蓝色衣裙的女子安慰她:“姐姐不必难过,我瞧着姐姐气质不凡,定能得圣上青眼……”
杜鹃上下瞧了瞧她:“你是?”
“我父亲是云州布政史,我叫傅岚湘,姐姐叫什么名字?”傅岚湘笑意盈盈。
“我叫杜若。”杜鹃害怕自己的名声太大,索性拿了妹妹的名字来用。
“姐姐名字倒是别致。”
“有什么别致,不过是一种草罢了。”杜鹃和她敷衍道。
“哪里,这是香草啊。”
“在我们乡下人家看来,没什么特别的。”
“姐姐惯会说笑话。”傅岚湘拿手帕掩了嘴角。
正说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杜鹃打眼一扫,走在前面的是个内侍,他径直走到杜鹃面前:“你,出来,穿得这样邋遢是要污了圣上的眼吗?”
杜鹃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哪里邋遢了,不就是太过素净了点吗?
“不是说皇上龙体欠安,我穿的素净有错吗?”杜鹃抬头望了望他。
“放肆,这是圣上身边的李公公,你也胆敢反驳!”李如海身边的小太监狐假虎威,杜鹃忍不住笑道:“李公公都还没发话,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李如海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的祖宗唉,您可消停点吧!圣上催老奴来接您,您赶紧随老奴去吧!”
杜鹃也低声道:“好好的,这又是做什么!”
“圣上等不及要见贵人哪!”李如海冲着小太监道:“这位秀女触犯宫规,还不赶紧带走……”
“师傅,带到哪去?”
“送去浣衣局为奴吧。”李如海扬了扬手:“快去吧!”
傅岚湘道:“姐姐,姐姐你好生保重……”
李如海目光如灯:“怎么,这位秀女也想去?”
傅岚湘走近他道:“公公,家父是云州布政史,这位姐姐,与我颇为投缘,还望公公……”说着,从宽袖里拿了一枚荷包递了过去。
李如海拎了拎,还蛮重的:“小主宽心,这个好说,好说……”
杜鹃穿过重重宫殿,刚刚看到乾清宫的角檐,就被人堵住了。
杜鹃一看,嗯,是个老熟人。
皇后道:“杜姑娘还是来了?”
杜鹃针锋相对道:“是,来了就不准备走了,除非歹人尽除。”
皇后道:“杜姑娘还真爱说笑,宫里密密麻麻的人,你能除得尽吗?”
杜鹃笑道:“我一个人自然不能,不过,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坐阵嘛!”
皇后道:“杜姑娘女侠风范光风霁月,是在不该搅和到这里面来。”
杜鹃被逗笑了:“皇后娘娘这样说,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竹心道:“对娘娘要自称臣妾,宫里的规矩,你还没学会吗?”
杜鹃这才注意到她,向着皇后道:“娘娘,民女初来乍到,刚要学规矩,就被指责衣饰邋遢,这不,被纠了出来……”
皇后静静地看着她:“你想如何?”
杜鹃笑嘻嘻道:“我觉得竹心姑娘很好,人又聪明善良,对宫里规矩懂得又多,不如,让她来教教民女,您看如何?”
竹心往皇后身后缩:“娘娘,奴婢不去……”
杜鹃乐了:“刚说竹心姑娘懂规矩,还真是不经夸,这娘娘还没开口,怎么你倒先说话了?”
皇后看了竹心一眼:“你是我身边出去的,要好好教会杜鹃姑娘,不可惹她生气。你知道,杜姑娘以后是要为妃为嫔的……”
杜鹃道:“娘娘可真看得起我!”
竹心哭道:“娘娘啊,她会折磨死我的,娘娘,您要替我报仇啊……”
皇后随手给了她一巴掌:“哪里真么多话!”
竹心立即熄声了。
杜鹃朝她招了招手:“随我走吧,竹心姑娘。”
竹心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见皇后不挽留,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司隐在宫门前翘首以待,旁边的宫女道:“皇上别急,杜姑娘这就要到了。”
司隐突然转向她:“知红你说,杜鹃会不会不理我,我,我好害怕……”
知红明显一愣,随后笑吟吟地回道:“皇上多虑了,杜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司隐道:“是是是,你同她见过的。”
知红回想了一下,道:“杜姑娘人很好,奴婢看着也喜欢得紧。”
司隐惊喜道:“真的?你也这样觉得?那好,等我给她封了妃位,你就去照顾她。”
知红想了想,道:“奴婢,奴婢还想求个恩典。”
司隐这会颇为激动,又被她说得舒心,忙道:“你说……”
知红跪了下来:“奴婢和若绿一向投缘,她性子单纯,没有奴婢提点,一向容易出错,奴婢想求个恩典,让她同奴婢一起去伺候杜姑娘。奴婢,奴婢定会一心一意对待杜姑娘……”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司隐想了想,道:“你先起来……”片刻后又道:“朕记得,她原来也是在这宫里当差的……”
知红道:“皇上说的是,后来,皇后娘娘说她天真无邪,要了去。奴婢,奴婢老是担心她出错,惹怒了娘娘……奴婢不是说娘娘不好……”
司隐道:“这就不好办了,她要走的,哪里还回来过,你等我想想办法……”说着转向她道:“你要是有这份心对杜鹃,朕一定不会亏待你。”
知红跪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下:“奴婢谢谢皇上恩典。”
司隐道:“赶紧起来吧,杜鹃要来了,她爱喝的茶,爱吃的点心,可都准备好了?”说着,叹了口气:“她上次来什么也没吃到……”
知红怕他多想,忙笑道:“皇上放心,玫瑰卷早就背下了,只是杜姑娘不爱饮茶,据说喜欢饮酒,奴婢备下了几种清酒……”
司隐道:“你做的很好,就这样……”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往前冲去。
知红一愣,随即抬眼看到了一身素衣的杜鹃。
两年不见,她变得更出尘,素衣也掩饰不住的一股清寒傲骨。可是,知红相信,倘若她穿上华丽的宫装,那一定是宫里独一无二的风华绝代。
杜鹃待他走近,屈膝行礼道:“民女给皇上请安。”
司隐一下子愣住了,随即面色发白:“你,你还在生我的气?”
杜鹃道:“不敢,竹心姑娘说,进了宫,要有宫里的规矩,我不懂,就劳烦她教教我……”
司隐脸上怒色尽显,对着竹心就是一脚:“糊涂东西……”
杜鹃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方开口道:“这皇宫,果真能让人发疯。”
司隐面上又一白:“杜鹃,我……”
杜鹃看了眼竹心,对着小太监道:“把她带下去安置好,她以后是我的人,好生招待。”
小太监诺诺地去了。
知红屈膝道:“见过姑娘。”
杜鹃笑道:“我哪里该受你的礼,快起来!”说着又叹道:“两年过去,这里竟然什么都没变!”
知红面色大惊,杜鹃看到了,安慰她道:“不要害怕,不是说你,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说着,又对着司隐道:“我快饿坏了,有吃的吗?”
司隐立即笑着看向知红:“快,快去端去……”
杜鹃寻了个椅子坐下来,眯着眼开始小寐。
司隐搬了个小几子守在她旁边,脸上的笑容遮掩不住。
知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现世安稳的场景。
她静静地将点心并清酒摆放整齐,这才轻声走到司隐旁边。司隐听到脚步声,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她睡会,你先下去吧。”
知红退下,然而回头看时,不知怎的,眼角竟然有点湿湿的。
杜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司隐一张笑脸定定地看着她。
杜鹃一下子坐起来:“你咋了?吓死人哪!”
司隐道:“看你睡觉啊!”
杜鹃整了整衣裳:“有病!”
司隐有点失落:“要不是我有病,你还不会来看我吧?”
杜鹃白了他一眼:“就你,编个谎话都编不圆,还重病无治,没见过这样诅咒自己的!”
司隐道:“那又有什么,只要能让你来!”说着又惊喜地看向她:“你是说,你知道我没有生病?”
“哪个生病的还有心情广纳后宫?你说说看?”杜鹃点了点他的额头:“幼稚!”
司隐道:“那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了?”
“我愿意留下来,不是为了陪你,是为了履行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是什么?照顾我吗?”
“哦,几年不见,你都这么自恋了!”想了想又道:“也是,宫里可不就你一个男子,那些小姑娘爱慕的眼神恐怕都要把你烤了吧?”
“……我,我都不出宫的。”司隐脸红道。
“是吗,那怎么都说帝后情深似海呢!”杜鹃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看到他脸红。
“那都是她们传的,你,你别信……”司隐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她。
“皇后对你如何?”杜鹃问道。
“还,还不错。”司隐瞅着她的眼神,吭吭哧哧地答道。
“比我对你还好?”杜鹃笑吟吟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