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灵均醒来时,已近天明。
他还未睁开眼睛,便听到身旁响起了阵阵抽泣声,他身体略微绷直,终究还是没有打扰那个正在哭泣的女子。
是朱雀。
她的声音格外哀婉,可却又极为克制,像是怕旁人听到她的哭声一般,哭得极为隐忍。袁灵均生怕惊了朱雀,他只能绷直着身体继续躺在床上装睡。以这四祥两瑞的性子,只怕这朱雀也同他们一样骄傲。
袁灵均感觉到那哭声渐渐小了几分,他刚想睁开眼睛,却听到朱雀那清冷的声音说道:“既醒了,为何还要装睡。”
袁灵均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到的确实朱雀一双通红的双眼,显然刚刚哭过。她鼻尖微红,眼中还擒着一滴泪般,反倒更添了几分柔美。袁灵均尴尬的轻咳一声,随后便问道:“阿武如何了?”
朱雀转过头去看向张武,此时张武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龟壳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滚烫。他的样貌好似变化了一些,身子原本的粗壮肥胖也变得硬朗了不少,好像随着那契约的解除,张武的灵力又多了一分。
“他没事了么?若是如此,他还可恢复玄武真身么?”袁灵均急切的问道。
朱雀摇摇头,她走到张武身边,摸了摸张武的额头,随后又替张武把了把脉。“他身子极为虚弱,龟壳剥落太久,身子受损严重,你瞧着他平日里有灵药压制好似没事一般,可他内里却极为虚弱,如今落入金莲池一回,吸收了三分池水,倒还将他体内潜在的病悉数爆发出来。若是待他恢复玄武真身时,在爆发出来,只怕你这兄弟也只有一成活下去的希望了。”
“如此,倒也算因祸得福。”朱雀轻笑一声,她收回把脉的手,继续说道:“如今他已无大碍,只等他醒来再做打算了。只是现下他却不能恢复真身,他服的药草极为霸道,虽能遏制他背后的伤势,可毒性也极为强烈。你可有他平日服下的丹药?”
袁灵均赶忙拿出张武服用的丹药递给朱雀,朱雀点点头,倒出一粒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她目光微冷,“这些药草可是让烛九阴从地府寻来的?”
袁灵均忙点头称是,那朱雀却一把捏碎药丸,将他放到袁灵均鼻翼之下。袁灵均闻到这些灵草灵药的气味,初起还有几分兴奋、舒爽,可过了片刻,却觉得心头的暴戾之气愈发重了几分,他的双眼通红,只想着出去打上一架。朱雀见状,赶忙收了那粒药丸,随后拿出银针,在袁灵均背后几个穴道扎了几针。片刻后,袁灵均的双眼才恢复原本的模样。
袁灵均疑惑道:“这究竟是什么玩意,竟这般厉害!凡间早已没了这些灵草,当日我与清漪二人回了内山之中,特意令烛九阴寻来的,莫非是烛九阴拿错了药不成?不对,烛九阴自然不会来害阿武,定然是清漪她将这药掉包了!”
朱雀闻言轻笑两声,她脸上透出几分寒意,“清漪虽不与你们同路,可却也不想看到玄武这般死去。若玄武没有后人便死了,我们余下三祥两瑞的灵力也会随之消减。这等得不偿失的买卖,以她的性子断然做不出。且这药草根本没有调换,只是上面沾染了地府的阴气。那人能开出这等药房,寻常阴气如何去除不掉?”
袁灵均闻言微微一愣,他下意识的开口道:“这妖医本与阿武是朋友,那日他去阿武洞府救助阿武,定然是想救阿武一命的,如若不然,为何还要出面救他?”
“那你便要问问那妖医了。”朱雀走到张武身边,又朝着张武背后施了几针,“他如今身子虚弱,血脉之中满是阴气。若不是他当日乃是濒死之身,只怕身子也承受不住这些阴气、死气,你要庆幸,这孩子命大,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因承受不住这死气早早去了。”
“这妖医为何如此!”袁灵均闻言心中愈发气愤,他直朝着山洞外走去,朱雀只得将他拦了下来,“你这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要与他理论一番了!他究竟存了什么心思,竟要还阿武性命,当日他还说他是阿武旧友,若不是你在,我又怎知他竟有如此狼子野心,竟要将阿武置之死地!”
“你们,想要来寻本座么?”
就在袁灵均与朱雀还在争执之时,洞口忽然响起了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袁灵均一下子便认出这人便是妖医,他转过头去,果真妖医那张倾世容颜隐藏在阳光之中。他伸出手,理了理衣裳,慢慢的朝洞内走来。三人皆没有说话,洞内极为安静,只能听到妖医的脚步声,好似从地府攀爬而来的厉鬼一般,一步步朝着袁灵均与朱雀挪动过来。
“如何?你们想要杀了本座么?”妖医的声音极其嘲讽,好似在嘲笑袁灵均与朱雀的自不量力。袁灵均拉了拉朱雀的衣袖,却没有得到朱雀的任何回应,他转过头去,却看到朱雀呆愣的面庞。
那妖医走到朱雀跟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怎么?朱雀儿,你竟忘了本座?几年未见,却没想到你这一身医术倒是荒废了不少,竟连以阴补阴的道理也忘了。”
“弟子逾距,还请师父责罚。”说罢,朱雀便直接跪在了那妖医面前。袁灵均见状更是错愕,方才他听朱雀的话还以为是这妖医背地里使了什么诡计,这才让张武体内阴气郁结,可如今看到朱雀这副模样,莫非是这朱雀断错了症?
“你,你……”袁灵均刚想问一问朱雀和那妖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见那妖医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便走回张武的石榻边坐下,替张武把了把脉。忽然,他轻轻“咦”了一声,随后转过头来看向朱雀,颇有些啧啧称奇的意味。
“这世间也唯有你一人能劝动他。怎么,你二人再次相见,只是为了给这玄武解开契约么?”
朱雀依旧单膝跪在地上,可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难看起来,她没有答话,反倒是那妖医看到朱雀这副模样,笑了起来。
“解了契约固然会让他灵力增长,多了几分与那金莲池水抗衡之力。然,这金莲池水本乃极阳之物,当日这玄武又在濒死边缘,身上死气、阴气甚重,本就与这金莲池水相克。这金莲池水对寻常人本是大补之物,甚至可淬炼罗汉之躯,可对着濒死之人确极为相克。你如今解了契约,倒是将他体内拥堵的阴气、死气彻底释放了出来,如此一来,他又怎会马上清醒过来?还好你心存着几分理智,没有将那灵蛇护腕戴在他的手上,若是戴上了这护腕,只怕如今躺在你们面前的便是一具死尸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是何人!”袁灵均听到妖医这般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妖医却轻声笑了笑,他坐在石榻上,脸上露出几分玩味,他看向朱雀,朱雀低着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妖医大人乃是我的师父。”
“师父?”袁灵均惊讶的看向朱雀,他听到朱雀从前的话,便得知这朱雀在万万年前便是天道所降祥兽,她怎会有师父?这妖医难道也是从上古而来,始终存活于世的么?这妖医究竟有何来历?
朱雀继续说道:“师父本应飞升上界,自千年前与他相见一面,便再也不知师父下落,本以为师父修为大成已然飞升上界,不曾想今日会在此处与师父再相见。方才是我断错了症,师父这般所为,皆出自以阴补阴之道,如此才能压制住玄武背后伤势。还好我不曾妄动,若方才冒然施法,只怕玄武凶多吉少。”
“你们祥瑞竟也有师父不成?”袁灵均闻言微愣。
朱雀却笑了笑道:“自然是有师父的。我们四祥两瑞皆有各自本事。比如白虎司战,玄武司命,我精通药理,那昆仑的青龙知晓帝王之术,凤凰鸣唱可令百鸟朝拜、万物复苏,麒麟伴侧运道极佳。师父乃是受天道传术之人,我一身医术皆由师父倾囊相授。只是我悟性不高,怕污了师父名声,从不敢与旁人提起罢了。”
“悟性不高?”那妖医轻笑一声,他站起身来,走到朱雀身旁,将朱雀扶起,“你若心思全然用在医术上,以你朱雀一族天资,自然早已在我之上了。”
朱雀闻言,不再出声。
袁灵均赶忙跪下哀求道:“还请前辈救救阿武,阿武如今昏迷不醒,小子怕他撑不住了……”
那妖医闻言,摇摇头道:“我早便说过,能恢复玄武真身自然极好,只是修为才是最要紧的。今日我观你二人修为,这几年竟没有丝毫长进,凭你天选之子的天资,若安心修炼此时早可带着玄武飞升上界。届时有天界灵草相护,又有上界灵力滋养,他的伤自然会好起来。哪知你们这些年来竟如此不思进取。难道你以为与那李凌恒相对,战胜李凌恒,你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么?这李凌恒不过是当年姜尚死前留下的怨气罢了,你杀了一个,自然还会有第二个祸世妖邪出生,你又多大能耐,难道要一直将这妖邪斩杀下去?”
袁灵均不语。他低下头。是了,这些年来,他为了避世,修炼极不放在心上,即便偶尔为之也是百无聊赖之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罢了。如今听得这妖医这般说,他更觉自己对不起张武,若不是他,想来张武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况。
“还请前辈赐教,如何才能救阿武一命。”袁灵均单膝跪地,脸上的表情愈发恭顺。
那妖医看袁灵均如此,也透出几分无奈。“为今之计,只得寻到余下两名祥兽,让他们启动上古大阵,凭借这祥兽相生之力,滋养这玄武的身体。如此尚且有三成把握能唤醒他。”
“那如何才能真的将阿武的伤治好?”袁灵均急切的问道。
“飞升上界。”妖医淡淡开口,“本座承了上界妖医之位,那上任妖医乃是大能之士,如今早已飞升上界,若你能寻到那上任妖医,他自然有把握救活玄武,也能激活他的玄武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