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画面再次变更,记忆打开道道裂缝,不可捉摸的时间在耳边流转交错而过,带起一阵吹乱秀发的凛冽长风,她已然习惯了这份剧烈的失重与眩晕感,随着红玉张开双眸,看着这万分熟悉的景观,仿佛回到了现实。
庭院之间郁郁葱葱,百花初盛,娇嫩的桃李花瓣盈着一弦清澈月色,凝出滴滴冰冷的透明露珠,草木之间有噪杂的虫鸣打破了一地寥落寂静,正是晚秋初透上京城,画面一霎转落,却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时光更迭之后,那些簇拥成一团谈笑打趣的王孙公子却多数俱是些令人腻烦的熟悉面孔,仍是锦衣珠翠满目,绫罗绸缎铺开在夜色清浅的庭院花圃间,繁复厚重,气势凌人。
——唯独抽条的身形与舒展的五官轮廓均已不复筵席间的稚嫩青涩,均是十分成熟的少年少女姿态了,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太眼熟的,是透过层层筛选后跨越了阶级鸿沟的新晋贵人,攀爬过等级森严的门第差距,追随效仿着身侧高高在上的王孙贵女,呈现出如出一辙的高高在上,优雅疏离。
以错落的挺拔树干为支点,舒落伸展的枯萎枝条向四面八方肆意张开盘踞着,一弯尖月银刀般锐利的剖开朦胧细碎的灰云阴翳,素白清辉将水墨丹青般蜿蜒交叠的树影打亮了,那其间却不合常理的点缀着蓬勃旺盛的碧绿枝叶与秾艳花朵,是鬼斧神功的巧妙设计,满目各式缤纷的名花异草应接不暇,精心铺陈错落等待着公子小姐们的欣赏与称赞。
而席间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敷衍交谈着的数位男女却多是心不在焉的很,盖因这铺陈开来的无趣筵席少了最重要的来客,于是那些令人啧啧称奇十分咋舌的绮丽画面也都变得味同爵蜡,索然无意。
而风尘仆仆的来访者正带着两名婢女利落而安静的穿过庭院之前曲折的小径,红玉与青璃低眉侧目的站于肖宇天两侧,同他从容优雅的宛如疾风般掠过千回百折的廊坊,手中各自提着盏雕刻着镂空花纹的精致灯笼,丁点摇曳的亮光从纤薄的苏绣锦面外罩之中透出来,是朦胧的烛火与萧瑟的剪影——
那丁点亮光在更深露重的微冷空气中烧开几分旖旎温柔的幽幽暖色,与飞扬的袍角一同划出流星般短暂璀璨的尾羽。
而随着他们交集错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一格一格的亮起的氤氲烛火也将四周合拢而来的黑暗驱赶四散开来,艳若桃李的两名婀娜婢子手中金红翡翠色彩相交的精美宫灯,其间明灭的九重灯火;身披玄色大麾一语不发的冷淡少年,轻轻开阖的一双琥珀眼眸……
他们带着与这份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鹤唳风声,打湿了袍角裙角的雾气湿冷,在穿过园门立定在庭院之中的瞬间,将四周热闹的喧嚣异常清晰的分割开来。
那些正宛如滚水般蒸腾的鼎沸人声与熙熙攘攘高矮胖瘦的纷繁姿影都突然冷却凝固般静止了一瞬,随后便挟裹着扑面而来的阵阵
香风更为热情露骨的接踵而至,不约而同的爆发出隐隐谄媚做作的热情喧哗来。
而这份混合着花朵与少女汗液气息,尤为刺鼻的复杂香气正影影绰绰的弥漫于已然带上了几丝凉意的涌动夜风里,是娇艳欲滴的蔷薇玫瑰,清新婉约的淡白风信,不蔓不枝的雅致睡莲;是如火如荼的艳丽牡丹,长夜一现的绝美优昙,婉约含羞的粉红铃兰,以及熊熊爆裂开浓烈香气的成熟郁金、色泽浓欲滴的深紫鸢尾……
那些各式各样精心挑选的香味升腾辗转,无论是清丽婉约的岁寒三君还是浓烈奔放的异域奇珍,都不约而同的隐含着少女们一点若有似无的春心萌动,是凝在眉间的一点秋波暗转,是清晨第一缕阳光打亮的透明朝露,香气里隐含着天香国色们清澈见底的纯然爱意,与深不可测的欲语还羞——
一朵朵比花儿更加娇艳的灿烂美貌裹在光彩熠熠千金铸就的丝绸河流之中,绣刻着精妙鎏金描银花纹的裙角外衫翻涌流淌着,与枝头间怒放的璀璨娇容交相辉映,闪烁着粼粼的耀目光华。
满座无法抑制的激动与沸腾将这晚秋的肃杀气息都烧灼的无影无踪,这漫山遍野争奇斗艳的又哪只是稀世罕见的名花异草呢?——
更是这肆意展露着自己无双风姿的金枝玉叶绝代佳人们,她们搔首弄姿,费尽心思,在冰冷的晚秋中铺开春意正浓花团锦簇的美妙光景,想要的也不过是讨肖宇天半个欣赏的笑容罢了。
沈思玉又想怒骂肖宇天了:
真是祸水本人没有毛病,你看看红玉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描摹填补,所谓引得世间男子色授魂予为之倾倒的烽火狼烟戏诸侯,铜雀深宫锁二乔,直令六宫粉黛无颜色,要叫芙蓉帐暖度**的妖精也就不过如此了吧?颠倒个性别简直就是他本人——
要知道连沈思玉上辈子都没这人见人爱的夸张架势,自以为除了迤逦话本里加以捏造的苏妲己,再没有道行比她更深的第一美人,把肖宇天一个大老爷们脑补的这么夸张,不肉麻吗?!不肉麻吗!
而肖宇天似是已经习惯了身处人群中心接受万众追捧,他微微颔首,朗声轻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沈思玉酸溜溜的想:呵呵你了老哥,装逼遭雷劈。
而回应他的自然是滔滔不绝的附和,不熟的连连赞同,相熟的略微打趣,首先迎向了身披大麾的卓然玉立的颀长少年身侧的,是巧笑倩兮迷离含笑的美貌女子。
她身着曳地散花洋绉齐胸褥裙,外披金丝薄烟软罗纱,腰佩羊脂翡翠,耳坠鲜红东珠,唇点芳香口脂,眉含青青远黛,一头乌黑如墨的堆云长发细细挽作精巧的堕马髻,二三几支灼灼欲燃的芙蓉花朵簪插其中,鲜艳将滴,似是要连色彩分明断开的发鬓之间也要拧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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