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玉嗤笑一声，冷笑着抢先打断了她：“呵呵，那可不是吗，比起你来，我本来就是妹妹才对。”
设真熙罗气急败坏：“年轻了不起啊？”
沈思玉扯落了一丛湿漉漉的发稍上黏连的水草，送给对方一个硕大的白眼：“不好意思，你听过年轻就是资本这句话吗？我就是年轻，要气死你啦老妖婆！老妖婆老妖婆！老顽童老顽童！——你是不是有病！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我的头发……天哪，你要我顶着这一头鱼腥味的头发回去吗！？”
设真熙罗不屑的哼哼两声：“你年轻有什么用？走在路上人家都以为你是我姐姐，我是小妹妹，你才是他们嘴里的老！阿！姨！”
沈思玉的额角青筋暴起，她几乎快要忍不住想要暴打面前这位持续装嫩扮可爱的调香师那强烈的冲动，但看对方老黄瓜刷绿漆，像是开屏的孔雀般洋洋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美貌，恢复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意气风发，却实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样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太难看了，面无表情的设真熙罗仿佛交代后事般冷冷依靠着半开的绮户，那些沉淀了一腔热血后徒留空荡骨架的绮丽幻想被她一项一项清晰而平稳的阐述着，她的眉目之中已经不再有半点激动之色，也不再心怀半点无妄幻想，那双眼睛宛如暴雨冲刷后空无一物的荒原般死寂，垂垂老矣的身躯仿佛风中残烛般摇曳在这越发浓烈的香味之中，好似下一秒就要与升腾而起的薄雾一同平淡而迅速的消逝在夏日枯燥的空气里，抓也抓不住，只余一手飘渺的白雾从指缝间流落——
而设真熙罗仿佛感受到了她那颇为担忧的情绪般，她蹲下身来，与略显狼狈的沈思玉并肩席地而坐着，即便身处水面之上，这儿也已经不再是一片纯粹而哀艳的漆黑之色遍布了，她们共同仰望着这幻境之中缓慢铺开的绚烂白昼，有阵阵微风卷起清凉的点点水珠斜斜掠过脸孔，沁过纤薄的衣衫留下微凉的触感，在胡姬的绛红外衫上留下点点洇开的深色水渍，她似是慵懒的眯起眼睛，话语中流露出几分脆弱与彷徨：
“我可以相信你的，是吗，阿玉？”
沈思玉笑着反问：“为什么不呢？试着依靠我吧，我们可是朋友啊。”
这个词语不但对于设真熙罗来说是陌生的，对沈思玉来说也是有点儿神奇的，当她咀嚼着这个奇妙的词汇，在双唇相抵，牙齿错落碰撞的瞬间，几乎得到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情感的微妙满足——
“而且我这么聪明，分分钟那不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你这个前人拍死在沙滩上嘛！”
头顶缕缕层层叠叠的云朵彻底散去了，日头高照，宛如宝石般迸射出璀璨金光的细碎辉芒肆意泼洒在发丝间，脸颊上，以及水面之中——
那荡开着缕缕波纹的碧水也不再是漫无边际索然无味的广袤却贫瘠了，蔓延着铺展连接到视线尽头，仿佛与地平线交错的浅绿莲叶与花尖微红的纯白睡莲错落怒放着，其中氤氲着大颗大颗垂落的透明露珠，仿佛铺就成一片隐约的透明珠帘网罗住了这四散破碎的璀璨光屑，藕断丝连的滚动在碧绿粉红交织的花叶中间，阳光与空气里四散滑落的水珠所交错，混合出虹光般绮丽的七色光彩。
而莲叶下的水面亦荡开着粼粼的波纹，正映出交错的两道身影与繁杂的叶形花影来，显出目不暇接的勃勃生机与无上绚烂——
而好像故意和身侧明媚的阳光故意作对，随着沈思玉话音刚落，她头顶上蓦然凝固出一小片氤氲着电闪雷鸣的铅灰乌云，那其中笼罩翻涌着的，如同水墨般浅淡的烟雨之气在片刻化作丝丝飘落的雨滴，将好不容易烘干了满头浸满腥咸海水味的发丝再次打湿了。
沈思玉嘴角抽搐的望向身侧的调香师，不禁感叹道：“幼稚，你真的太幼稚了。你完全没有意识到明年你就五十……”
而这句话甚至还没有讲完，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从头到脚将沈思玉笼在其间，彻彻底底将黑发的美丽佳人变作了可怜的落汤鸡，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与手下留情。
“我觉得你最好少说两句……”设真熙罗像是狐狸般眯起眼尾，碧蓝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丝丝缕缕跃动的狡黠光彩：“不然我猜你就没有办法干爽利落的走出幻境了。”
沈思玉柔软的乌黑发丝此刻正乖顺的披散而下，她向来不怎么喜爱挽复杂的发髻，中间再缀上数不胜数星子般密密麻麻的花钿珠钗，珍宝步摇，好看是好看的，只是顶着这一头精心设计的金碧生辉，简直是时时刻刻都感觉颈椎要被压断了——
大多数时间，她的头发都如寻常男子般挽起固定，因为便于行动，而少数闲暇时刻，她也不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行走的梳妆奁，如上京大多数贵女般把自己装饰的叮当作响，莲步轻摇间便是环佩嗡鸣，她只爱拿各式各样漂亮的掐丝璎珞挽住鬓边一侧垂落的碎发，方便轻盈又好看，但是大概没有哪一刻，她能有如此讨厌这头披散的长发了——
她们正坐在碧湖的中心，任水面轻盈的包裹住裙裾与鞋面，却没有留下任何濡湿的冰冷水痕——宛如盈着层薄薄软膜的水床般承载着身躯下陷的丁点重量，柔软而舒适，只有沈思玉或垂悬或蜿蜒于水面之上的发丝还在湿漉漉的滴着水，坠落进身下铺开的澄澈净水之中，荡开一缕缕轻轻震颤的纹路。
沈思玉觉得自己今天翻白眼的频率已经大大超出了平日太多，她望着眼前的设真熙罗，非常之不能理解对方这份迁怒的心情，苍天可鉴，虽然不好听，但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真正正的大实话好吗？
“你也太小气了吧？什么啊，你就是这么当老师的吗？不怕你的学生直接选择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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