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等了许久,却怎么也没等到那被彻底摧毁贯穿的恐怖画面发生,预想之中强烈的痛感并没有降临,她惊疑不定的轻轻掀开一截眼皮,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锋刃仿佛被什么所囚禁阻碍了一般停留在半空,挣扎着发出不甘的铮铮嗡鸣,却不得不为对方的警告而低头,状似凶狠的向前冲撞几下,吓得红玉屁股尿流的连连退后几步,看它徒劳的消散在空气之中,没有留下半点踪影——
唯有萦绕在鼻尖那馥郁而刺激的甘烈香气提醒着红玉,那生死一线的惊魂时刻并非是她过度紧张之下产生的梦中套梦,另一重恍惚的幻觉——她看向静静矗立在静水之上的恬淡少女,月白的逶迤裙摆为荡开的点点水纹所打湿了,支离破碎肆意坍塌的世界线在她细白的指尖重新收束,混合着变得浑浊的现实与幻境重新分割开来,罅隙闭阖瞬间阵阵抖落的轻风,将她宛如墨色河流般肆意流淌的三千青丝吹动了,以欲飞欲扬的姿态狂乱飘舞着,而在漆黑发丝与纯白衣袂之间流动的,是那呈现出柔顺臣服姿态的甘烈香雾——
飘渺的烟雾是金风玉露一相逢间霎那融化的冰雪,纯白的冷香映照着其中点点漂浮着的淡紫星屑,将那张精致而美丽的容颜衬托得越发神圣而高洁,若芙蕖出碧波,若轻风拂山松,那凝结着层层不化深寒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芒,像是熊熊燃烧的坠落星火。
红玉一时不知该为自己看走了眼选中了沈思玉而感到扼腕,为惊扰了沉睡的眠龙所追悔莫及,还是该为自己踩了狗屎运选中这小憩的庞然大物所庆幸,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得知到真相,不必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刚才差一点被她杀死了!”红玉虎口脱险,正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着,望向设真熙罗的惶恐眼神也逐渐从思及双生姐妹的柔和婉转再次转向了充斥敌意猜忌的冷冽与痛恨。
而或许是刚刚被沈思玉救了一命,她那此前仅仅作为摆设的榆木脑袋又算是真正取回了思考的能力,算是终于良心发现这位被牵扯进事件之中的女子跟她一样……不,甚至比她更加倒霉,是货真价实不明状况却饱受飞来横祸的可怜受害者,少女的厉害并不能改变少女是真的很无辜这一铁板钉钉的显著事实,而思及自己还是责任最深重的直接加害人,而对方此刻又算得上以德报怨,不免让她脑海中滋生了几分不敢直视的心虚愧疚——因而,红玉尖锐的眼神不再游离了,她汹涌的敌意全数送给了缀于沈思玉身侧的设真熙罗:
“你给青璃的香到底是什么,不,不只是青璃,你给我也下了毒了吧!?你给我的香料究竟是什么?!别再骗我了,劳什子祛华香怎么可能有这种功能!?你从最开始就想要我的命了,难道不是吗!?”
已经短暂脱离了香蛊控制的红玉彻底恢复了理智,不再潜意识的为种蛊者三言两语的敷衍与迷惑而深信不疑,这不禁让设真熙罗颇感头痛与棘手,这本该顺利结束收尾的烂摊子竟然在休止符将将要落下的瞬间枝节横生,峰回路转,俨然有延展开另一场鸡飞狗跳的趋势。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望向身侧的沈思玉——那豆蔻年纪的幼稚少女,无论是年纪长相方面大写的柔弱天真,还是相识时间长短都是令人将信将疑的并不靠谱,但是她却有的的确确满怀着超脱于这份年龄与身份的沉着稳重,令年长她整整一圈的设真熙罗在焦头烂额之际,竟是潜移默化的向她寻求着帮助,隐隐要把她当作建筑避风港湾的主心骨。
而沈思玉也果然如她所愿,再次呈现出见惯了大风大浪般的稳重与可靠,即便是面对红玉声声泣血的指责与谪问,面色却仍是半分不为其所动,不见慌乱之色的古井无波,沉着冷静,话语更是滴水不漏,轻轻松松便把这红玉踢过来的问题一脚踹了回去,巧舌如簧的顺带在她的弱点之上重重碾压而过,刻意撩拨着红玉最为鲜血淋漓的裸露痛处,轻拢慢捻抹复挑,丝毫不见心慈手软的:
“到底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会明白呢?”沈思玉的心间有无数轻易编造的谎言说辞奔流交织而过,她在斟酌开口的瞬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为扎心的那个,笑意清浅,丹唇轻启,靥辅承权的瞬间,隐隐带上了些清晰又模糊的嘲讽之色: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错误推到别人身上才行?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误就真的这么难吗?我也是调香师,所以我是很清楚的,调香师的任务就只是单纯的满足顾客的需要,提供他最想要的香脂而已,她赠予你的香,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祛华香——有的人想要肤如凝脂青春常驻,有的人想要不点红蜡彻夜亮堂,有的人想要一点情趣共赴巫山,有的人想要降龙御凤手摘星斗……诚然,这其中许许多多异想天开的刻薄条件,是我们尚且无法以香完成的愿望,但是每一个调香师,都会选择尽力调出令顾客满意的香脂。”
沈思玉表面有条有理,摆事实讲道理,心里却为自己这套义正词严逻辑清晰的严谨说辞所逗笑了,觉得自己一本正经的满口胡言的样子,真是非常幽默——
“这位调香师……她跟你之前既没有什么交集,又没有什么过节,你们之前认识吗?想必是不认识的,是你心生歹念,所以才前去向她讨香的,不是吗啊——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我并没有说错,不是吗?”
“你向她讨要的,是能慢慢毁掉青璃容貌的香,就算单单是不再附带任何其他功能的香,单单是这一条,难道就不够恶毒,不够你死有余辜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