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昱发誓，自己入殿之后，真的一口鸡肉都没吃。虽然本来能吃的，但是被这老头的吮痔之言弄得恶心，没吃成。

反倒是这老头儿，毫不在乎自己那些话的恶心，啃得满嘴流油！尤其老头儿这会儿还十分厚颜无耻，为了将一切都推脱给公孙昱，说出了那些能把死人气活的话。

老头的一番话，可以说是气的公孙昱七窍生烟，公孙昱指着地上的一堆鸡骨头，手都在发颤，双眸赤红地怒叫道：“老家伙，你这也太不讲道义了吧？这鸡腿儿，明明就是你给我的！”

谁知老头儿还没开口抵赖，刚才叱喝公孙昱的那位御史便又气怒言道：“简直一派胡言！你竟然还敢污蔑朱老将军，朱老将军曾平灭过黄巾蚁贼之乱，乃汉室擎天之柱。更是三朝老臣，岂会教唆你殿前失仪？”

“朱，朱老将军？”公孙昱愣愣地听着那御史道出这老头儿身份，不敢置信地指着老头儿问道：“你，你就是国之栋梁朱儁朱公伟？”

老头儿一抹那油乎乎的小胡子，无不骄矜地一挺胸：“正是老夫。”说罢这句，朱儁也满意够了公孙昱的窘态，而且想到了这御史的为人，于是，便开口向那御史开口道：“公孙侍中不过初次临朝听政，不知规矩，桓御史是否可网开一面？”

谁知那位桓御史虽然很敬重朱儁，却也不肯轻饶公孙昱，开口道：“朱公，此事涉及朝廷体面，岂可徇私？倘若人人皆如此，那朝纲何在，威仪何在？”说罢这句，桓典狠狠地瞪了公孙昱一眼，又极为小心厌恶地瞟了瞟前方的董卓。

公孙昱一听这话及见那人这副动作，心中立时明白了过来：好你个桓御史，你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还想杀鸡儆猴啊？董卓你惹不起，就想着法儿寻本公子的麻烦是不是？可你也不想想，董卓是真心将我当成心腹的人吗？

更可恶的是，本公子仪表堂堂，有吃有喝的，又哪里像鸡了？就算去从事那种职业了，那也是鸭......啊呸，本公子才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呢。

可不管公孙昱被气得如何七窍生烟，这事儿他还真不占理。而这时，朱儁又在公孙昱耳边小声言道：“小子，赶紧认错求饶。这桓典可是家传世族，在颍川教授《尚书》时便有门徒数百人。入朝为侍御史后，常乘骢马，人呼为‘骢马御史’。”

说到这里，朱儁似乎还带着几分敬佩之情，继续言道：“是时宦官秉权，桓典执政不避，京师为之畏惮，尝有‘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之言。你小子老实认错，他或许还会放你一马，倘若你执拗顽抗，他必会与你纠缠不休！”

假如桓典不暴露那‘杀鸡儆猴’的用心，公孙昱也就听从朱儁的劝阻忍下桓典了。可桓典既然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公孙昱就算服软也只会自取其辱，故而他没理会朱儁，只是阴沉地开口问道：“桓御史，不知在下殿前失仪，应当如何处置？”

“革官罢黜，何须多言！如此酒囊饭袋之辈，留之何用！”桓典一挥袖，用一种看阴沟里蛆虫一样的目光看着公孙昱，随即就移开了目光。好像多看公孙昱一眼，就会玷污他明亮的眼睛一般。

这时朱儁也惊愕起来，毕竟殿前失仪这等罪过，说轻也轻、说重却实在算不上。虽然情节最恶劣的时候，有革官罢黜的处置，但那得扰得朝堂不宁、不可收拾时才会给的最重处罚。

而公孙昱不过打算偷偷啃一口鸡腿儿，更冤的是他还根本没啃上，更没扰乱朝堂秩序。桓典就想如此重处公孙昱，实在太过分了。

这一刻，老谋深算的朱儁也看出了桓典的用心。正准备开口劝阻的时候，却不料前方的董卓已愤怒咆哮出声道：“桓典，我等商议天下大事，你却以这等鸡毛蒜皮小事大做文章，究竟何意？”

桓典果然不愧骢马御史，脖子一梗，脸红气怒还击道：“殿前失仪，难道便不是正事？口口声声说着天下大事，可最终不过一派胡言，心怀叵测！更何况，殿前失仪看似事小，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董卓这种老粗货，根本连‘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典故都没听过，但好歹他还知道桓典是在反驳他。恼羞成怒之下，他陡然掣剑在手怒斥道：“桓典，莫非以为老夫手中之剑不利否？”

董卓这一凶戾粗暴的举动，登时令满堂哗然。

桓典看样子更是被气疯了，竟然不避董卓的利剑，慨然怒斥董卓道：“董卓，你终于原形毕露！身为一边塞粗鄙武夫，不知治国要义、不懂仁德怀柔，只会一味杀戮异己，陷害忠良！”

“你以为，我大汉忠臣俱是怕死之徒？今日你杀我桓典一人，明日自会有千万个桓典站出来！届时，天道报应，你董卓必不得好死！”说罢，桓典恭敬地拜伏在朝堂上，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道：“若大汉之难必要以血洗之，就先从我桓典一人开始罢！”

董卓怒发冲冠，麾下将校也皆愤恨不平。可就在满堂激愤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极为不和谐的嗤笑传来。

公孙昱这会儿真是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竟还引火烧身地说道：“不是讨论着处置着微臣之事吗，怎么又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头上了？再说，桓御史，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老天忙得很，哪里会因为你一条无所谓的烂命，就会降下什么狗屁神罚？”

“公孙昱！”桓典一声怒喝，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

可公孙昱却丝毫不以为意，一挥手打断桓典道：“最最重要的是，你桓典不过一介侍御史，只有弹劾参奏和建议处置之权，什么时候你一介御史的话就能定在下的罪了？”

说罢这句，公孙昱很慎重地整理了一番朝服，对着玉阶的方向缓缓拜倒道：“陛下乃一朝天子，臣恳请陛下公断降罪！”

“小贼，陛下年幼，岂能亲政！”桓典这时候被公孙昱气晕了，竟将这等讳莫如深之言堂而皇之地诉诸口外。

也就是此时，公孙昱抓准时机，猛然还击。他就如一支射杀狮兽的利箭，犀利而凶狠，陡然回头咆哮道：“那这朝堂是你桓典的御史台不成？这大汉天下，是你桓典作威作福之所不成！陛下虽年幼，可却是汉室正统天子，君权天授，岂容你这等悖逆乱臣质疑！”

“公孙昱，你这是在污蔑老夫，老夫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桓典还想怒斥公孙昱，可在公孙昱那杀机凛然的目光下，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不由随之软了下来。

而董卓此时手握利剑，眼神却也极为凝重。他当然也听得出来，这时公孙昱故意将刘协拉下水，是想要皇权在这牢不可破的朝堂上破开一丝缝隙。

一想到公孙昱曾经言过‘奉天子以讨不臣’的策略，董卓沉吟一番后，也觉得试上一试未尝不可。故而，他也上前一步，剑指桓典道：“思伯不过殿前失仪，而你却敢对陛下大不敬！若非陛下尚未开口，老夫真想一剑先斩了你！”

这话落下，满朝公卿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番田地：一位忠正有谋的重臣，还牵连着天下安稳之策，竟然要让一个九岁的孩子来做决断！

虽然，东汉历史上不乏年幼的皇帝，可经历了冲、和二帝的乱象后，这些士大夫又岂能让刘协乾坤独断？

然而，面对杀气腾腾的董卓，以及董卓踩着至高无上的道义礼制支撑，他们却无一人敢当那只出头鸟。

而这一刻，刘协也紧紧攥起了手中的拳头。

他可亲耳听到了那些所谓‘忠臣’，原来根本不想令他执掌朝堂！那些士大夫口口声声言要为汉室效忠，为社稷流尽最后一滴血，可这一切却要完全将自己排除在外！

这一刻，刘协深深明白了昨日公孙昱的那一番话，明白公孙昱为什么会说即便是忠臣，也有着自己的私心：那些忠臣，看似刚正无私、不惧生死，可他们也是为了青史留名，为了士林中的至高荣耀。而不是真真正正效忠自己，全心全意为苍生黎民开口呐喊。

当然了，公孙昱不知道自己这番只是单纯的想把刘协拉下水，竟然弄拙成巧，让刘协看清了这朝堂之上的“忠臣”的嘴脸，让他彻彻底底的相信了公孙昱之前跟刘协独处时说的那番话，也坚定了刘协相信公孙昱，照着公孙昱说出的方法做的想法

于是，这个时候，刘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保持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仪然后再吐了出来。

随即，他平托起那厚重而耀眼的冕袖，努力维持着淡然的语气道：“朕乃一朝天子，辅政之臣董相国尚且同意朕来决断，朕自当仁不让！”

此话落下，犹如一块巨石猛然投入死水一般的海中，激起万倾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