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黑乎乎
作者:圣吾      更新:2019-08-19 15:18      字数:4822

史明杰抱着骨灰盒下了车,看到大门敞开,迟疑着领队往进走。

众人鱼贯而入,马上站了一排木头,当中有几位肯定是一脸黑线的。

我按他们的视线回头一看,才想起来忘事了。

灵棚里蜡烛倒了,香炉滚落一旁,连遗像都扣在了供桌上,就像他爸饿了,在那吃供品一样。

恶少啃着猫腿,更像在抢着吃。

就这时候,裴根不合时宜地从厨房冲了出来,因情绪激动而没看清状况,张嘴就骂:“你个饿死鬼,连大料都没给我剩,也不怕雷劈死你!”

他这一吼,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史明杰一见他,腊青的脸瞬间就抽搐了,若不是老裴拦着,骨灰盒肯定会咂他脑袋上的。

他似乎也很害怕史明杰,别看暗地里敢骂史明杰是日本人,可见了面,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我都没反应过来呢,这小家伙橡根出弦的冷箭,急速从人群中穿了过去,他的速度不比被他砸死的黑猫慢,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大伙都是一愣。老裴为了给他孙子转移话题,将烦腻的眼神对准我和恶少,“临走时候都说了,门不能开,你看看,孤魂野鬼冲进来,把灵棚都弄这模样了,死者不安啊!”

“滚尼玛的!”恶少把啃干净的猫骨头砸了过去,骷髅眼瞪着揉脸的老裴,一指跑出去的裴根,“还不是你孙子干的好事,不知道他怎么打开的门,然后又扔进来一只黑猫,拿着半块转头就在院里追,我们只能拦着他,又不能打他。”

他精准的将屎盆子扣在了裴根头顶,又开始撕扯另一段猫腿。

老裴原本被砸蒙了,史明杰阴郁的眼神让他反应过来,他不好意思地说:“回去我揍他一顿。”

他一下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史明杰却没能找到出气口,牙齿咬得咯咯响,什么也没说,上前把骨灰盒放在了供桌上,扶起了遗像。

我心里有些纳闷了,看他表情,略带死爹的忧伤,可之前猜测他爸应该没死,现在看到他这表情,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心中愧疚,痛失亲人。

目前这情况也没法打开骨灰盒,看看里面装得到底是什么,况且就算让你看,顶多能看出是不是灰,绝对无法分辨是不是他爹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恶少捅了我一下,那意思让我别露出疑惑之情,静观其变。

本来也是,史明杰若真是鬼,无论他以后怎样隐藏自己,只要我持有警惕性,就很容易拆穿他的阴谋,等到时机成熟后,就可以拿下他。

那就没必要瞎琢磨了,接着看白事吧。

骨灰在灵棚放了一个多小时,老裴认为时间刚刚好,让史明杰又抱了起来。又是引路钱,又是口头叫魂,把骨灰抱到了坟地,随之还有我扛去的纸驴,恶少拎去的童男童女。土坑早就挖好了,骨灰放进去就填出了个小坟头。

这期间,我一直观察丧期家属的表情,虽然他面相不好,但始终一滴眼泪也没流出来。而且,他爸的丧事也太简单了,和我来之前的想象,差了几十个亲朋好友、花圈和更多的白纸、纸钱,或是眼泪和嚎叫。

那死鬼到疗养院找过帮过忙,又在灵床上和我说过话,以至于我无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这种半信半疑的心理作怪,使我感觉这简单的葬礼氛围更加压抑。

事情结束后,我们回到他家歇了一会,很快就决定连夜赶回北京。交通工具是老裴输给恶少的奥迪车a6l。

不仅我们三个,老裴虽然愿赌服输,却非得腆着脸带他孙子坐蹭车。

恶少不拘小节,骂了两句就默认了。

老家伙还挺麻烦,又回了趟家,等了半个小时,只拿了一个钓鱼的竿包回来。

我有些好奇,就假意帮他装进后备箱,想要接过来,摸摸里面到底是什么。因为他钓具不齐全,所以竿包就是个包,里肯定不会用来装钓竿。

果不其然,他惊慌地躲开我,说着客气的话,把竿包塞了进去,很快把后备箱关上了。

竿包没摸到,可我看到了后备箱里有几套车牌,就问他:“假牌子?”

“包括车上的,都是假的。”

“我去!这车不是偷的吧?!”我难以置信地问。

岂料他很淡定地点了点头,“这个,赵兄是知道的。”

我扭头看向恶少,他示意我的确如此。

我感觉头都大了,要不然来得如此容易,原来是来路不正!

恶少没有驾驶证,非要让我来开。这么好的练车机会,我也推脱,便坐在了驾驶座上。老裴坐在副驾驶指路。史明杰和裴根一直大眼瞪小眼,恶少坐在了他们中间。

车虽然是偷的,可毕竟九成新,开着还蛮舒服的。但开着开着,平静的路线就有了波澜。

因为我们走得急,下午又是晴空万里,没考虑天气。傍晚时分,乌云瞬间铺天盖地,一道道刺眼的闪电突至,大雨瓢泼而下。

老裴也没指示我上高速公路,一直穿插在乡间公路上。雨越下越大,等雨刷器无能为力的时候,透过白茫茫的车窗,依稀能看到的就是近处的小山包,应该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找个小旅馆暂住都没有。

头顶炸雷滚滚,震得人魂不守舍,车内不安的氛围开始浓重了起来。

恶少开始埋怨老裴瞎指挥。

老裴褶皱的灰脸写满了难为情,“我一年走这条路十几次,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雨,我也是好意,不走高速省钱,再说这车也走不了正道!”

“别掰扯这个了。”我双眼紧盯着挡风玻璃,但透过白雾看路太难,于是思考着说:“雨太大了,跟泼的一样,只能模糊的看出大概路况,你先想想这附近有没有旅馆什么的,哪怕找个能停车的地方都行。”

“别往前开了,停路边得了。”恶少提议说。

“可不敢这么说,这是单行路,咱停路边,雨有下这么大,后面来车根本看不清,还不给咱撞沟里去。”史明杰马上反驳说。

大伙都一筹莫展的时候,老裴眯缝着眼往前看了看,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成地抹了下八字胡,“唉,你开慢些,前面应该有个丁字路口,左转,再开十几分钟,右手边就有个小旅馆了。”

我赶紧放慢速度,紧盯着左边看。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丁字路口,只是这拐过去更荒凉。于是我就停了下来,问老裴:“是这路口么?咱进山啊?!”

他眼神不太好,爬到我这边,用袖口擦了擦车窗上的哈气,扒着脖子看了半天,才点头说:“就是这条路,看上去是上山的路,其实上了坡就看到了,是一条很宽敞的直路,路边的杨树都很高,能当成参照物,开着轻松些。”

我心里还是没底,不想再返回来,问他能确定不。

就这工夫,从后面来了一辆车,也是开着远光,打着双闪,长按喇叭。到这个路口同样踩了脚刹车,马上就转了过去。

老裴见了,示意我跟着前面的车。

我觉得也对,像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是个司机都在找停车的地方。只要跟上前面这辆车,就算找不到旅馆,也应该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一下,避过这段恶劣的天气。

正如老裴所说,过了大坡后,路开始宽敞了不少。路边的杨树的确可以当路标,直径都在一米左右,有些甚至要有一米五。而且树干都涂有白石灰粉防虫,确实比之前那空旷的小窄路开着舒服了一些,最起码不用担心开到沟里去。

但有一点让人非常揪心,杨树的树杈很脆,被劲风一抽,连枝带叶“哗哗”的往下掉。有时候手腕粗的枝干突然砸到挡风玻璃,几乎都要把我吓背过气去。

不仅车顶冷不丁的声音吓人,路面上的枝干根本就看不清,猛地压在上面才能发觉,就好像压到了人或什么动物,“咯吱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前面那辆车开得越来越快,似乎也是非常害怕,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往前冲,很快就和我们拉开了距离。

他越是这样,我越感觉他对这路况比较熟悉,不然的话,有个小弯也能要了他的命。于是我将心一横,拉开几十米的安全距离,紧盯着他的尾灯踩油门。

还别说,这车速一上来,注意力全在前面,掉在车顶的枝干不太吓人了。前面又有人开路,前杠受到的撞击也少了许多。

突然,就听“哐噔!”一声闷响,前面的尾灯瞬间就消失了。

我原本有些放松了,但这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连炸雷声都给它遮掩了,吓得一个惊悸,下意识地就踩了急刹车。

虽然我系着安全带,可由于速度太快,鼻子还是撞在了方向盘上,疼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没恢复视力,就听到了“哎呦妈呦”的惨呼声。

等我忍痛支起眼皮,就看到恶少在身边,脑袋朝下蜷缩着,双手死死攥着档把,一惊一乍地说:“太特么刺激了!!”

老裴手捂着额头,已经渗出了黑红色的血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嘴张的像箱子,根本看不出呼吸的动作来。

我转眼一看,也是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车前横着一棵一米多粗的大杨树,幸亏它底部枝干少,给我们增加了些安全距离,不然的话,我们伤亡肯定过半。

让人后怕的是,它倒的也是时候,它若是晚倒一秒,就算不把奥迪车压成相片,也会撞得粉碎;若是它早倒一秒,前面那辆消失的车也是悲催的结局。

“要不咱还是走别的路吧?”裴根颤音提议。

恶少慌忙钻回后排座椅上。

我打了个激灵,哆了哆嗦地挂上倒档,胆战心惊地往后倒了十几米。

这时候路面宽了,我又换挡,想掉个头往回开。

突然,又是“哐噔!”一声闷响,车里当时就炸窝了。

众人看过声源方向后,全部傻了。

裴根半痴呆地说:“我滴个娘啊,连退路都给斩断了!咱是把诸葛亮给惹了吗?!”

恶少见后面又倒了一棵大杨树,当时就急眼了,揪着老裴骂道:“尼玛的,这就是你挑的路!”

老裴表情无辜,捂着额头哭诉:“我哪知道这么粗的树还能倒啊,咱别窝里斗啊,先退到安全地方再说吧。”

“往哪退啊?!”我瞪着他,“要不你开得了,我技术有限,开不出直升机的效果来。”

“打电话求救呀!”裴根帮他爷爷解围。

“有困难找警察,还是我孙子聪明!”老家伙恍然大悟,额头的血都不管了,忙掏出手机。

手机是山寨货,就算他到外面打,“嘟嘟”声你也能听到。

没响两声,对面就客气上了,老裴捂着另一只耳朵,对手机喊:“嗨,我说,110吗?我们在九泉山的路上困死了。”

顿了一下,就听个女人很随意地说:“那就睡会儿吧。”

“不是,不是困死的困,是困死的困,是这样,风雨太大,树倒了,横在马路上了,哦,是两棵树,前一颗,后一棵。我们被困在当中了,现在风雨更大了,路旁的树可能还会倒,你赶紧派人救我们来吧。”他叨逼完,皱眉听了下,“喂?喂?!喂……卧槽!挂了!”

“这警察,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直接打消防电话吧,这事归他们管。”小家伙嘟哝着,接过他爷爷还没砸碎的手机,示意他爷爷先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就拨通了电话。

不得不说,他虽然岁数不大,但脑子很聪明,语言表达能力也很强。电话接通后,他几句话就把我们的遭遇叙述清楚了。之后“嗯啊”听了一阵后,很快挂了电话。

我刚想问他怎么样,他抬头扫视我们,“谁知道公路局的电话号码?”

“啥玩意儿,他们不管?!”恶少难以置信地问。

小家伙苦笑着点头,“他说得很清楚,树是公路局的,他们无权挪移。”

我挠了挠头,“这是挪移的事么?这是让他们来救命的,你看两侧的大树晃晃悠悠的,要真是砸下来,汽车就成肉饼了,咱们就是肉馅。”

“你们注意身边的树,车别熄火,情况有变,马上转移。”小裴司令对我们四个大人下达了命令,马上打电话去查公路局的号码。

我想了一下,就算我们都盯着树干,它什么时候倒,倒到哪里,我也没把握避开。这样心惊胆战地盯着,风雨停之前,我们肯定就剩半条命了。于是我灵机一动,将车开到了前面倒下的树干旁,尽量将车的右侧贴到树干旁。

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在砸下来,有旁边的树干撑着,后果也不会太严重。只是听着风雨声,看着车窗外的一片狼藉,任谁也是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完全放松下来的。

小家伙很快找到了公路局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对方又说公路的绿化项目归林业局管,气得这孩子破口大骂。

就这时候,我余光突然看到车前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闪了一下。

定睛一看,模糊地看出是个人影,似乎是个女性,头发很长,个子不高。因为看不清她的五官,所以给人感觉很是狰狞。

外面的风把小些的树杈都吹动了,她怎么歪歪扭扭站在那呢?

荒郊野外的,她竟然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上,双臂别扭地垂在身体两侧,低着头,似乎正在观察车内的情况。

我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是谁?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