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西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死在这里,我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能看着。
路边各色野花,淡雅白、艳丽红、妖孽紫,它们像荆棘一样刺痛我残损的心神。
景色盎然,不属于无心的人。
我的心已经飞到了疗养院,不论它变成了什么样子,脑海中它还是牢不可破的。
恶少见我神色萎靡,开导说:“别瞎琢磨了,谁都有吃屎的时候,细嚼了也不怕,别回味就好了。
“在我心里,那是蜜蜂屎,甜到了心里,回味绵长。”我用微笑隐去了刺痛感。
“林哥,你是说蜂蜜吗?”刘睿聪的表情很认真,憨声反驳:“蜂蜜是吐出来的,不是拉出来的。”
恶少痛快了,“知道了吧,你吃的是呕吐物,恶心不?”
我不想理他们了,挺直腰板,跷足以待那片令人揪心的画面。
尽管我已经将脑海中疗养院的画面撕碎重组,但是,当我亲眼看到它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没用我招呼,恶少把车停在了路边,但他并没打算让我下车。“以后想钓鱼,不用去黑灵潭了。”
“一点儿都没剩下?!”我有些惶恐,视野里连块砖都看不见了。
“底下都被他们掏空了,现在全部塌陷,上面还剩个屁。”
“那下面应该……”
“多深你不知道。等你好了,给你买艘蛟龙下去看看。”说完,他发动了车子,才不管你望穿秋水。
“整个疗养院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都不闻不问吗?!”
“不是消失了。”刘睿聪凑过来,“是改造。”
我说:“你们还继续查呢?”
他摇头,“你都没事了,还管他们干嘛。”
“那你还说?”恶少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死心地问:“改造游乐场啊?就算合理,死那么多人呢?”
“没尸体就没死人。”刘睿聪说。
的确,连尸体都没有,甚至连户口都没上过,本就没这个人,那么,谁会在意?
还是不对,肯定会有善后的。那天他们在我面前排着队自杀,我敢肯定,一定有人没来,只不过现在想不起来是谁。
如果有张纸,把他们的人都列在上面,逐一对比的话,肯定就能筛出善后的人。
找到他,就可以……
没用了,就算让我找到华佗,也不可能救活她。没有她,就没有收获,徒添心伤而已。
黯然扫过同她共赏的过的景色,我深出了口气,“还有多远?”
“看到岔道口就快了。”恶少兴奋的说。
岔道口我知道,往左有条小河,金灿灿的沙粒仍在我脑海中闪烁,还有,还有她的身影。
我问:“岔道口往右?”
恶少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没去过。”我知道他们无法理解,但我只能这么说。
他们也很知趣,不再说什么,任两侧五颜六色重叠我美好的记忆。俯视黑灵潭的时候,它像一条黑色的锁链,把我的心栓得死死的。
恶少在岔道口车速未减。
我看见了一面之缘的老大爷,他在路边锄地,他的狗离他不远,趴在一朵丁香前,慵懒地用前蹄挡住了耐人的阳光。
过岔道口三里左右,依稀有几户人家,但我并没有看到老大爷说的网吧。
又走了一段杳无人烟的盘山道,恶少用对讲机喊了几句,隧道前方车障升起,可见四五人朝路虎打招呼。
通过这条狭长隧道,突然豁目开襟。
正如陶渊明描述的,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宛如仙境。
隧道之后,路线斜下,视野紧缩。
三山围绕的乐土,一条小溪将平整的土地蜿蜒分出南北两部分,两侧林立多处灰色别墅,远看,如草丛中一堆一堆的干狗屎,扰了一旁镜面一样的潭水,让人雅致全无。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恶少把车停了,扭头朝刘睿聪挤咕眼,“是她吗?”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依稀看到远处草地上有个人影,但更像一簇绿色灌木。我不敢确定。
刘睿聪趴车窗看了半天,摸了摸鼻子说:“应该是吧,别人不敢跟她抢绿色。”
恶少十分激动,立刻熄火,急匆匆跑到副驾驶来搀我,“咱哥俩可说好了。”
我下车后木楞地站定。
他继续说:“你去跟她说,你不喜欢她,让她跟我好。”
“我不是想反悔,不过,你先等会儿啊。我认识她吗?”
“你肯定没见过她,不然你不会喜欢别人。”他先暗自得意了下,双手又来晃悠我,“是我先发现的,必须归我。”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都没见过她,怎么就成我媳妇了?”
他把额头拍的响亮,“忘了跟你说了,是你家我叔临死前给你赢的。”
“我爸?”
“嗯,他跟二狗叔打赌来着,完事定的娃娃亲。都赖我爸,就没……”
“稍等会儿。”我脑袋有点晕,原来不是莫名其妙,而是个婚约。或者说,只是老辈人的一个玩笑,连包办婚姻都算不得,根本没有约束力。
恶少发觉我脸色变了,马上吼道:“你丫想反悔?!”
“你怎么跟个老娘们儿似的。”不过我心里还真有些抵触,“我都不认识她,就当没我这回事,你去追呗。”
他马上翻脸了,“就是说,你不管?”
“不是,我……”我没说下去,因为很少看到他这么没自信。
反正就是个玩笑,我去跟她说一下,让她别当真就好了。两个从未相见的人,能有什么好感,一句话就说开了。
能让他变成花痴,绝不是因为容貌,理应见识一下她是何等气质。
我伸出手,恶少却不来接。
我难以置信地问:“让我自己去啊?我走到一半就走死了!”
他面露为难之情,忽然看到笑意正浓的刘睿聪,一把薅过来,“你背他去。”
“怎么又是我?”刘睿聪都要哭了出来。
“废话,我要敢,让你去干嘛,你俩不是关系好嘛。”
“我害怕。”刘睿聪像极了受惊的熊崽子,转身要跑。
“你要不去我就告诉你妈。”恶少竟然拿出了官腔。
“我也没干啥啊?”
“我瞎说。”
刘睿聪表情挣扎了一下,真被恶少吓唬住了,走过来矮身,示意我上去。
我都被他们两人说傻了,趴在他后背上,我忽然从恶少淤青的脸伤察觉了危险,“你脸是她打的?”
他竟然扭捏了一下,“打是亲,买是爱。证明……她喜欢我。”
没容我发表意见,刘睿聪已经慢走了起来。
他像头老黄牛,边走还边吃草。我都要散架了,才看清这女人的容貌。
看清后,第一件事是暗暗问候恶少十八辈祖宗。
我怎么没见过她!
不仅见过,还挥之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