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风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818

枪风中的嗤嗤声在一刹那间寂灭,光幕散成漫天的碎片。

楚轩舒双手合抱,大拇指外翻,一股无形气劲应手而起,朝白玄璧激射过去,环抱的掌心内隐隐透出绿色的烟气。

“好一招‘百花灼尽寻落红’。”

白玄璧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灼香掌”中最为神气奥妙的一招,威力巨大,当年楚轩舒大闹照金城,以一套“灼香掌”在皇城中来去自如,竟将十几万大军视若无物,最后一连重创皇室八大高手,扬长而去,凭借的正是这一招“百花灼尽寻落红”。

姹紫嫣红开遍,香满人间。

试想在那色彩缤纷的百花丛中,燃起一炉文火,聆听灼烧花叶的细吟,待到百花俱焚,空留烂漫的花气时,即便要寻觅一星残红也已心愿难遂,其状可怜,其情又是何等的不堪?

他听不到声音,胸口觉得一阵闷痛,凌厉的劲气直撞过来,心中不敢大意,拔身而起,飞速退后两丈有余。

楚轩舒在气机的牵动下跟着扑了过去,十指交叠,大拇指依然外翻。

金枪再度点地,“叮”的一声,白玄璧借劲上提,跃起数丈有余,在半空按十字形划了两下枪尖,然后双手握枪,狂喝道:“振-枪-裂-天-式。”一字一停,每喊出一字,一阵枪风的厉啸便随声大作,枪尖艰涩莫名地下落一丈,幻出几点枪影,贴绕在锋刃的周围,宛如莲花初绽。

楚轩舒的掌法前后三变,由拙变巧,又由巧返拙,那一式“百花灼尽寻落红”实可说是没有招式,不过简简单单全力一击而已,却令白玄璧无处可避,也须尽全力相抗,将“振枪裂天式”使得若巧若拙,似巧还拙,仿佛弱花迎风,隐藏着无数后着,却又一往无前,大有慷慨雄迈之态。

昭风一一看在眼里,禁不住又惊又佩,知道两人的武学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想起康雷所说的“强中自有强中手”一语,心中没来由涌起一丝感慨,暗道此言不虚,天下这么大,何处不可藏龙,又何处不能卧虎?欲以武技称霸天下者,算是狂到极点,也痴到极点了。

众人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只觉一声谙哑的闷响震在耳中,头昏脑涨。

散在五丈开外的碎石又疯狂疾走起来,份量稍轻的小石块被疾旋的气流再一次掀飞。

枪尖微妙地颤了一颤,楚轩舒眼前一花,心中大惊,猛地握手成拳,连贯击出六拳,五拳画圆,最后一拳从圆心轰出,人同时飞速往后退去。他见白玄璧一枪破了自己的掌法,来不及多想,只得先求自保,化掌式为拳招,望能迫使白玄璧回守。

枪尖电刺,光影忽消。

楚轩舒双肩一痛,有两股刚猛至极的真气透体而入,顿觉万念俱灰,暗叹一声:“吾命休矣。”他方才击出六拳,体内真力消耗大半,此时如何化解这两道刚气?喉头一甜,翻腾的气血就要涌出。

他人在空中,四肢百骸却软棉棉的,连一分气力也难以使出,眼见便是重伤落地、吐血身亡的当口,背心突然一热,一股温和柔韧的真气传入百脉,护住了心脏,接着带动体内散乱的真气流转起来,合力化去了横冲直撞的破金真气。他心中既讶且喜,为防意外,又催行了一遍内息,精神一振,临近地面时轻轻一个大转,不丁不八地站在地上,冷冷地盯着白玄璧,背后不远处便是昭风。

白玄璧面色如常,心中惊疑不定,楚轩舒中了他两记枪劲,仍是一幅没事人的模样,难道竟不露痕迹地破了“振枪裂天式”?想想又觉无此可能,此招实有三式变化,第一式名“振枪”,第二式名“裂天”,第三式名“问心”,无一不曲尽枪法之精妙,兼具破金真气威猛无俦的霸势,自传世以来,从没有人能独力接下,往往连前两式也抵挡不住,丧生枪下,故全招以“振枪裂天”名之,意即凭这两式便能横行天下。

既然用前两式就能制敌于枪下,又何须多出第三式变化?盖创出这招枪法之人,乃数百年前的一位武学大宗师,修为震古烁今,凭振枪式和裂天式打遍天下无敌手,在夺得“第一高手”的称号后出海东向,于一孤岛上苦思武道十一年,终于又创出一招,从此心满意足,自谓此招不但空前,而且足以绝后,为表记自己勇于反思之大气魄,特名之为“问心”,取“扪心自问”之意,个中骇世之能耐可想而知。

白玄璧心知自己还未达至圆通之境,又知楚轩舒是当世有数的绝顶高手,故先用振枪式破了他的“百花灼尽寻落红”,再用裂天式化开他奋力击出的六道拳劲,又连着使出“问心”,以图毕功于一战之中,楚轩舒明明已无力另行变招,被迫硬受了八成枪劲,本该是非死即伤的必败之局,这时却见他气定神足,怕是其中有诈,挥了挥手,道:“好深厚的内力。”

楚轩舒掌心微抬,笑道:“老夫闻‘振枪裂天式’之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身形均是一晃。

昭风淡淡一笑,看出两人又过了一招,心道:“白玄璧倒是自信的紧。”蓦地一丝寒意从脚底直窜至顶门,背上沁出了冷汗,心中叫道:“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吗?那一式‘振枪裂天式’如果向我刺来,我该怎么办?能挡得住吗?”他这么一想,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看清白玄璧是如何破去楚轩舒拳招的,又是如何击伤楚轩舒的,脑中仅余一点模糊的印象,但觉枪招如羚羊挂角,去留无迹,要挡也无从挡起,更枉论破招了,双掌不自然一阵冰凉。

白玄璧满腹狐疑,他试出楚轩舒功力完足,并非装腔作势,下意识扫了昭风一眼,见他离开楚轩舒还有两丈的距离,摇了摇头,心道:“不可能是那小子在作祟,姑且不论他是否有那个胆子和朝廷作对,也不管他是不是个高手,想从那么远的地方暗中相助,又要避过我的耳目,走遍天下也找不出这样的武功。”

他冷声说道:“今日本王胜不了你,他日再行讨教,你如不愿再打下去,这就可以带着你的人走路了,不过得将老鹦鹉留下。”这也难怪,昭风据“乾元心法”练成和气,而所谓的乾元心法原是他胡乱叫出来的,羊皮纸上写的是不是武功心法,便连康雷这等武学宗师也不能分辨,是以这和气从来没有人见过,也从来没有人练过。和气聚合阴阳,融济刚柔,温文冲和,不刚不柔,不阴也不阳,可纳万物。昭风出手相助楚轩舒,以和气送入他的体内,即使跨越两丈之远亦不带丝毫劲风,白玄璧虽然了得,奈何以前天下确实没有这样的武功,现在有了,他又如何能想得到?

楚轩舒暗叫惭愧,却乐得如此,说道:“老夫也胜不了你,大家是平手,原该各让一步,这次本教暂且放过老鹦鹉,日后决计不会再饶了他,希望他自求多福,能一辈子不离你的左右,否则……”心想:“后面那小子是什么来路?听他声音,年纪还大不过这姓白的,偏又内力浑厚,颇为奇特,不知为何要暗中相助老夫?”怕露出破绽,没有回头去看他。

白玄璧道:“老鹦鹉为朝廷效了力,本王一言无改,自当保他平安,否则岂不成了失信之人?听说你有一个徒弟,是影教的圣女,你视她作掌上明珠,爱惜的紧,曾对人夸口说‘天地灵秀尽集于衍月矣’。衍月,衍月,好别致的词儿,应是你那女徒儿的闺名罗,本王倒想会上一会,看看她是如何的闭月羞花,又是如何的集天地灵秀于一身。”语声一冷,道:“本王在这里将话说明了,他日老鹦鹉若被影教杀了,本王誓杀此女,除非她也自求多福,一刻不离你的左右,否则只能怨自己红颜薄命,拜错了师父。”

楚轩舒面色一变,沉声道:“咱们走着瞧。”率影教众人掠身上坡。白玄璧比了一下手势,锦衣壮汉纷纷让开,秩序俨然。一众黑衣人默然离去,不多时,一声厉嘶由坡后传来,凄惨壮烈,似乎遭遇到了极大的伤心事。康怡右手一紧,轻“呀”了一声,又听得那嘶声嘎然而止,再也不闻半点声息。

这时从人群中闪出一人,不急不慢地奔下坡来,在白玄璧身后两尺处止步,躬身道:“殿下,房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玄璧道:“先生无须顾忌,有话但说无妨。”房易直起身,握了握手中折扇,道:“纵虎容易擒虎难,何况楚轩舒又是虎中之虎?他这一去,以后定会更加小心,殿下少了老鹦鹉这一内助,要想再次困住他就须多费心力了。”此人剑眉长脸,面相清奇,身着文士长衫,适才隐身在其他大汉之中,并不惹人注意,一站出来,折扇冠巾,侃侃而谈,颇有文士风流之态。

白玄璧道:“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房易道:“追之不舍。”白玄璧皱眉道:“楚轩舒功力深厚,老而弥辣,轻功身法尤其卓绝,天下无有出其右者。虽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他的轻功绝技,飞天燕子雷二的名头却是不容小觑,据老鹦鹉讲,雷二的轻功正是得自楚轩舒亲传。先生当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影教高手众多,又视死如归,若被追的紧时,必然拼力死战。本王来的匆忙,带来的人还不足以占尽优势,到时死伤惨重,恐也奈何不了楚轩舒,若真能强行留下他,本王也不会与他作赌了。”

房易道:“殿下说的是,影教来人不多,却是教中的精英人物,恐怕楚轩舒也正是为此才答应殿下的条件。第一次他会落力保全这些人,第二次也不会扔下他们不管。我在一旁观战,那姓楚的明明没有挡住殿下的‘振枪列天式’,至于最后他为何又能安然无恙,兴许是用了一种极其霸道的内功心法,强行压住伤势,意在瞒天过海。这种邪门的内功法门对运功之人祸害极大,全功愈快,反噬之危愈烈,相信殿下追上楚轩舒时,无须费什气力即可将他擒下。”白玄璧道:“先生说的大有道理,只可惜本王已放任他们离去,岂可出尔反尔?就算如先生所想,追上去能将楚轩舒手到擒来,本王也成了言而无信之人,徒然惹天下人耻笑。信为大丈夫风范,本王焉能视之为儿戏?”

房易道:“殿下素来重信,一言九鼎,朝野莫不称颂。只是‘信’也为物,可大可小,殿下当重大信,当重不违大节之小信,对有违大节之小信则大可不必理会,如此方是丈夫风范。楚轩舒乃乱臣贼子,不识国朝之大体,可谓之不忠,不顾人臣之本份,可谓之不孝。犯此‘不忠不孝’的大罪,又有何面目在世为人?对这种人讲信,便算得是背大节之小信,为全一小信而失大信,进而有负皇上之重托,殿下认为值得吗?”白玄璧沉吟不答,房易又道:“时急从权,请殿下速决。”瞥了昭风三人一眼,轻声道:“殿下若勘不破这关,也无甚大碍,只要殿下愿意,想也没有人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他话中有灭口之意,昭风心中一寒,白玄璧一念之差便可决定自己三人的生死,欲以三人的力量冲破这层层围杀,无异是痴人说梦,何况冲得出去又如何?接下来的又将是无止无休的追杀。他来梦金是为了避难,眼下别说是无力逃出升天,就算是有此本事也不能施为,那样势必要开罪白玄璧,届时梦金国内处处杀机,再无自己容身之地。

枪尖动了一动,昭风心念也随之一动,忙跨前几步,向白玄璧行礼道:“草民狄云风,参见皇子殿下。”康柔二人各自斜行几步,隐隐护住昭风,见他如此,也跟着行了一礼。白玄璧摆了摆手,道了声“好”,目光扫过他身侧二女,最后落在康柔身上,口中笑道:“本王倒有点羡慕你这个草民了。”昭风道:“殿下贵为皇子,应是草民心生羡意才对,殿下这么说,草民着实惶恐。”白玄璧依然盯着康柔,道:“你的随从不只是武功高明,更是等闲难得一见的绝色女子,就凭这点,足以令本王自愧不如。”康柔料不到他这般大胆,对自己的心意直宣于口不说,还肆无忌惮地打量,禁不住脸色一红,不过仍是眼观鼻,鼻观心,握剑的左手不露半点异样。

昭风道:“承蒙殿下赏识,草民代她二人谢过。”房易叫了声“殿下”,昭风又怎会任他劝说白玄璧,续道:“草民有一事不明,想斗胆向房先生请教,请殿下准允。”白玄璧收回目光,看了昭风一眼,微现讶色,又看看房易,道:“先生意下如何?”房易猜度白玄璧心意,知他已经默许,无奈道:“不知阁下有何事不明?皇子殿下有急事待办,不能久候,如果不甚费时的话,房某或可为阁下一解心中之惑。”

昭风道:“诚如房先生所说,信有大小之分,不可一概而论,二者不能同全时,当取其大者,这样说法不知有没有错?”房易道:“没错,阁下认为房某将这‘信’字解错了吗?”昭风道:“房先生误会了,在下虽是初次听到这般解法,却觉得此语发前人之未发,直可说道尽了‘信’之一字的根本,心中对先生佩服的紧。”房易挥了挥扇子,笑道:“阁下过誉了。”话锋一转,昭风道:“若有两全其美之法,既可不失大信,又可不失小信,那样便无须舍小取大了,是不是?”

房易道:“事有轻重缓急,凡事不可尽占其便,每每有得必有失,岂可逆天强求?阁下有此想法,实乃人之常情,只是过于一厢情愿。”昭风道:“凡事也会有个万一,但要做事的人用了心,总能想到办法的。”房易不以为然,说道:“只可惜眼下便找不出两不相妨的法子。”昭风淡淡道:“那也不见得。”白玄璧“哦”了一声,讶道:“你有办法解决本王的难处?快说来听听,如果确是可行之法,本王重重有赏,你也算是为朝廷立了功。”房易暗怒,心想你这小子故意令我难堪,先听你说说有什么妙法,倘若是胡吹大气,不要说我,便是殿下也不会饶了你。当下不动声色,道:“阁下既已想出解决之道,不妨说出来,殿下言出必践,定不会亏待了你。”

昭风微微一笑,道:“多谢殿下美意,草民并无求赏之心。”白玄璧正色道:“本王轻视先生了,请狄先生不要介怀。”房易愈发恼怒,暗骂昭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如不是想要封赏,又何故推三阻四,迟迟不说?你这小子又有多大德行,也佩让三皇子以“先生”相称?康怡睁大了眼睛,心想这姓白的看似不可一世,却不敢小觑了殿下的几句话,便算殿下真的有办法,可还没说出来呢,他就知道一定管用?又想:“难道殿下比你大么?不害臊,叫那姓房的为先生还说的过去,偏又要这样称呼殿下,也不想想有多别扭。”可能是发觉自己在无理取闹,忍不住抿嘴一笑。

昭风暗赞白玄璧了得,道:“殿下太客气了,草民何德何能,敢当殿下如此称呼?”心想:“此人不骄不躁,善用人言,善收人心,他日白茂功不立他为太子便罢,若然立他为太子,必为我生平劲敌。”白玄璧道:“先生也不须客气,本王愿闻先生妙计。”昭风笑道:“谈不上妙计,这方法说穿了很简单,不外乎‘莫愁城’三字。殿下说那占城的山贼是受影教教唆的,换句话说,占城的山贼也可说是影教的一股势力。这股山贼有攻城之力,人数自不在少数,草民又曾听说,此一役中仅有城守得以逃脱,可见他们不是纯粹的乌合之众。影教不欲图反便罢,只要楚轩舒有异心在怀,就不会不管这些山贼的生死存亡。”

白玄璧眼中一亮,低声道:“狄先生是说……”房易在一旁接口道:“围而不攻,守株待兔。”言罢一齐大笑起来,昭风陪二人笑了一阵,一时谷中笑声不绝,甚是欢畅,发笑之人却是各怀心思。

康柔看看红霞隐去,谷中不知何时已陷入昏暗之中,对昭风轻声道:“少主,天色已暗,我们还要赶路呢,一待天黑下来,就难找落脚的地方了。”白玄璧不待昭风开口,先一步说道:“本王见到狄先生,才知什么叫做‘相见恨晚’,先生若不嫌弃,就请移驾前去本王宿营之地,也好让本王作个东道。先生不慕浮名,至少应该让本王一表谢意,不知意下如何?”昭风也不推迟,施礼道:“殿下盛意拳拳,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玄璧哈哈笑道:“先生果然是爽快人,请!”他虽摆了个请的姿势,但昭风又怎会真的走在他前面?谦让了一番,还是让他先行。房易等白玄璧过去,侧身让开,笑道:“阁下是客人,理该先请。”昭风心想:“你是白玄璧的亲信,我当然能看得出来,何用如此暗示?你这般做作,倒显得气量不宽了。”也笑道:“房先生是前辈,在下年轻识浅,岂敢与先生比肩?”房易道:“阁下是爽快人,于这小节处便不应计较。”昭风道:“在下有时或许有些狂妄,但还不致忘了尊老之德,房先生请。”房易道:“既是这样,房某只好失礼了。”向康柔笑了一笑,转身跟上白玄璧,暗道:“你这小子是在嘲弄我老不中用了吗?哼,要不是殿下存了怜香惜玉之心,对那个腼腆的丫头有三分意思,适才又怎会听你这小子的说項?”

一名大汉接过金枪,紧随在白玄璧身侧。众护卫收箭归壶,将长弓背在身后,从背上解下佩刀,刀鞘呈弯月状,刀柄宽厚。数百人分成两队护在左右,沿着来路下坡,遇有斜生的枝叶便抽刀砍去,出手迅捷,动作如风。现时已用不着藏匿行踪,白玄璧身为皇子,遇到乱长的枝叶自不能再曲身而过,枉失了尊贵身份。众护卫揣摩上意,劈枝削叶时人人卖力,刀刀利索,却还不致争先恐后,乱了行次。白玄璧微微昂首,龙行虎步,也不在意横飞的枝叶,有护卫在旁,它们连衣角也沾不上。昭风也浑不在意,阻住了康柔二人,放任那枝叶扑身,山风拂面。康怡见昭风背负双手,大感好奇,学样走了几步,却感觉不到有什么兴味,心想这些碎片烦人的紧,殿下为何不让我替他扫开呢?康柔朝坡下望去,昏朦中辨不真切,但见落叶依依,垂枝苦别,再看看昭风,惘然间似懂非懂,只觉得昭风虽然走在近前,却好像离这里很远,心中没来由涌起一丝夏日晚山的凄愁,流下一滴泪水,停止了衣袖的挥动。

康怡讶然,心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像添了许多心事似的。”摇了摇头,向右首看去,她惦记拴在林中的黑马,虽知马主不会忘记带走马匹,还是下意识瞥了一眼,只见模糊的三团黑影蜷缩在那里,微一错愕下已明其理,压住了嘴边的惊呼,伸手扯了扯昭风的袖角,轻声传音道:“少主,那三匹马死了。”昭风立时恍然,之前听到的一声嘶呼,应是由此而起。那三匹马都非凡品,眼耳之力甚是灵警,白玄璧一众又有数百人,要想悄无声息地掩上山去,除了杀马外别无他途。想到这里,心中一惊:“此人在一瞬间连杀三马,用的应是重手法,白玄璧自重身份,决计不会为了这种事出手,难道护卫中另有高手?”

白玄璧回头笑道:“狄先生,本王这些护卫的身手可还入得法眼?”昭风道:“他们担负殿下护卫重责,当是国中勇士,草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房易道:“阁下好眼力,这些勇士刀法精湛,都经过殿下亲身点拨,是‘弓刀万骑’中的佼佼者。”昭风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房先生所说的‘弓刀万骑’,意在何指?”心想这也叫好眼力?任谁换作了我,也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蓦地全身一震,想道:“他能看出楚轩舒没有挡住‘振枪裂天式’,眼力大是不凡,莫非他便是杀马之人?”回味那一声嘶呼的凄惨绝伦之意,心中暗叹,自古壮士爱马,多因之成痴,更有甚者,竟以马为妻,似傻如狂,将宝马看的比性命还重要,那人的心情也大抵如是,个中伤魂之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房易道:“‘弓刀万骑’是皇子殿下的亲卫团,人人弓马娴熟,在沙场上均可以一挡十。殿下这是第一次出征,阁下没听说过‘弓刀万骑’,份属常事,不须自责。此番围剿莫愁城的叛贼,虽然用不上骑兵,但殿下想让亲卫团历练一番,日后待殿下征伐诸国时,‘弓刀万骑’定将名震天下,即便遇上昭享的‘烈火兵团’或是秋野的铁甲精兵,亦可与之一较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