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约战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462

众人下得坡来,离开坡脚陡路,逶迤向南而行,走了约大半个时辰,又折而向东,不多时来到一处空地。有十几个大汉正朝这边张望,忙迎了上来,齐向白玄璧行了一礼。空地上站着数百匹战马,沉重的呼哧声不绝于耳,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有如覆地的乌云。

有护卫牵来白玄璧的座骑,玉鞍金络,骨相峥嵘,奇异的是通体浑黄,和那黑马一般,看不出一点杂色,昏黑中竟泛起一层莹润的光泽。白玄璧跃上马背,向昭风道:“马名追风,狄先生以为如何?”昭风随口应道:“此马当有追风之能,端的是一匹好马。”白玄璧笑道:“狄先生似乎心绪不佳。”昭风一怔,暗骂自己糊涂,到了这个时候还听不得昭享的名讳,万一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难保不起疑虑,淡淡掩饰道:“草民曾听人说过,当世有三大名将,为何房先生只提起昭享和秋野,独独缺了第三个?”白玄璧道:“原来先生在想着这件事,那就难怪了。”房易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道:“另一人姓华名思隐,和秋野同是梦木国人,怎奈他不是秋氏皇族,不能常备万数以上的亲兵团,是以房某没将他考虑在内。”昭风道:“山野村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殿下和房先生见笑了。”

白玄璧道:“知之为知,不知为不知,先生很坦白哪,光这一份胸襟就非常人能及。”侧首喝道:“张元维何在?”一名大汉应声走出,洪声道:“殿下有何吩咐?”白玄璧一指昭风三人,道:“狄先生和这两位姑娘是本王的客人,你须待之以上宾之礼。”

“属下遵命。”

张元维应了一声。白玄璧又向昭风道:“张元维是本王亲卫团的副统领,今晚由他安排先生和贵属落脚歇息,明日本王再和先生谈个尽兴。”昭风道:“殿下有心了。”张元维点头示意,道:“三位请随我来。”他着人牵过三匹马来,请昭风三人骑上,自己也翻身上马,高声道:“众位弟兄上马,护送殿下回营。”众护卫轰然答应,纷纷跨上座骑。张元维又大喝一声,当先有三十骑马并排冲出,几十步后又有一排冲出,接下来一排跟着一排,均以三十为限,快而不乱。只听得蹄声轰响,闷雷一般震动了脚下的大地。

白玄璧马快,风驰电掣地奔在最前面。昭风三人被夹在众护卫中间,与张元维一排。房易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隔了一排。昭风本想和张元维攀谈,好多了解一点情况,但在这种环境下谈话十分不便,只得作罢。房易说的不假,一众护卫个个精于马术,相比之下,康柔姐妹的马术就弱了不少。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们,想那康柔、康怡常年住在小山村中,何来马匹供她二人练习?这还是康雷记怀昭炎帝的兄弟之情,感到没有对昭风尽到故人之意,心生内疚,自己又是个淡泊惯了的人,不愿纠缠到昭氏皇族内部的恩恩怨怨之中,于是对二女加意教导,让她们代为保护和照顾昭风。他知昭风漂泊在外,保不得会四处奔波,故此除了剑术轻功之外,对纵马之道也教了很多,难就难在习练机会太少,康氏姐妹的马术终是高不到哪里去,比不得终日与马为伴的军士。反是昭风倒轻松的多,他和南凤打着“习练马术”的幌子外出游荡,心虽不在此道,毕竟还是有所涉猎,他又聪慧过人,别人学上几年的东西他一年便可学完,故此与身前身后的那些护卫已是相差无几,却比不过身旁的张元维,更勿论白玄璧了。

近午夜时分才到宿营地。昭风见这里并非大军驻扎的地方,而是一处规模居中的驿站,留守的还不足百余人,心中称异,寻思:“白玄璧率兵平乱,带来的总不会就是这区区几百人吧?为何见不到一点大军压境的痕迹?”张元维进去了一会,出来说道:“夜深了,殿下说他不打扰狄先生了,请三位这就去歇下如何?”昭风道:“有劳张副统领。”张元维领三人到房中休息,将康柔姐妹安排在昭风隔壁,又说军中不带女眷,或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她二人见谅。他着人送上夜点,自行告退,说外面有人侍侯着,有什么需要的话,传唤一声即可。昭风也觉得倦了,兴不起吃东西的念头。他让康柔二人过去休息,自己胡乱用了些糕点,上床打坐,习练了一遍水柔诀,忽又想起楚轩舒和白玄璧的交手经过,脑中刹时乱了起来,一会儿是灼香掌法,一会儿是白玄璧的枪法,接着又是阳火剑法、拈花指法、落雨枪法二十九式、甚至掺进了雷二的爪法、月金武馆的刀法……零零种种不一而足,无论是看过的还是学过的都纷至沓来,杂七杂八地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楚,不禁抱头轻哼一声,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仍是头痛的厉害,睁眼却见床边趴伏着一人,再一看竟是康柔,不觉讶然,心想自己怎么睡的这般大意?连有人到了身边都没察觉。康柔警醒过来,抬头见昭风正望着自己,脸色一红,轻声道:“少主醒啦。”昭风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昨夜没睡好吗?”康柔道:“少主在夜里叫了一声,我怕出什么意外,过来瞧瞧,却见少主抱着头,似乎身体不适。那时少主已经入睡,我不敢惊醒少主,便在一旁守着,谁知……”

昭风笑道:“谁知你也困的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是不是?”康柔郝然一笑,道:“少主现在觉得怎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昭风道:“也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痛,过一会就好了。”康柔道:“天色还早,少主要不要再睡一会?”昭风道:“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你夜里没睡的安稳,先回去睡吧,不然……”康柔原本就长得弱质纤纤,玉颊朱唇,又值初醒时分,头发有点散乱,更显得娇怯慵倦,昭风看在眼里,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风情,忍不住想说:“不然你精神不足,我会心疼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她是康叔叔的女儿,又这般待我,我岂可冒渎了她?”

康柔疑惑地抬起头来,心道:“少主怎地只说了一半?”昭风笑了笑,又道:“不然眼睛红红的,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人家还以为是招待不周呢。”康柔道:“那我先服侍少主穿衣。”昭风看了自身一眼,道:“你说呢?”他本就没有宽衣入睡,这时哪还用得着穿衣?康柔又是郝然一笑,告退回房。

昭风运功片刻,头脑方清醒了些。他跳下床来,走出房间。昨晚黑暗中没看得清楚,原来这驿站是依据堡垒之形而建,四面围有高墙。出口处的上方设有箭塔,左右各一,厚实的大木门紧紧闭着。由门向内是一条碎石大道,连有石子小路,分叉通往各处。这时天刚放亮,道上没有人,只高墙上有巡逻的大汉来回走动。他信步而行,落入眼中的除了灰石就是灰墙,毫无生气,与外面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转了一个弯,有一人在路上闲踱,背有点佝偻,显是上了年纪,步子还算稳健。昭风看背影很是眼熟,走了过去。那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说道:“巧得很哪,没想到在这里会与客……小兄弟碰上,我们很谈得来,也算认识一场,小兄弟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你也不用叫我老伯,直接叫我老鹦鹉便顺耳的多。”

昭风道:“谈不上巧不巧的,倒是我看走了眼,不知老鹦鹉你竟是个高人。”老鹦鹉道:“小兄弟不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吗?”昭风道:“我是个闲人,怎配在殿下身边听差?不过是昨日机缘巧合,有幸与殿下结识。看你现在精神颇佳,身上的伤不碍事了吗?”老鹦鹉道:“原来昨日小兄弟也在场,所幸我伤的不重,调理一下就好了。老鹦鹉贪生怕死,小兄弟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大大的瞧不起我了。”昭风想起段延命,心道:“老来怕死,倒也情有可原,要是像段延命那样,可就真正的无耻了。”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却说不出口,又想这种事越描越黑,不说也罢,只道:“你多心了。”老鹦鹉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悲哀之色,人也似老了很多,再不见那刁钻的劲儿。他摇了摇头,继续向里踱去,涩声道:“我去那边走走,小兄弟也回去吧,这里不是酒楼,说话也没多大的兴味。”

昭风站了一阵,觉得索然无味,又沿原路往回走,转到碎石大道时,看见张元维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护卫。张元维见是昭风,招呼道:“狄先生起得好早,可是睡不惯这地方?”昭风道:“清晨风凉气爽,若非早起,也难领略个中滋味。”张元维道:“狄先生好兴致,不像我这样的粗人,整日里只懂得打打杀杀,喝酒赌钱。”昭风道:“张副统领才是真的好兴致,要知喝酒可以壮胆,赌钱可以增威,乃人生两大乐事,凡英雄好汉都是爱喝酒赌钱的。”张元维哈哈一笑,道:“狄先生真会说笑,莫非先生也是同道中人?”昭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想:“我又没说自己是英雄好汉。”

二人说著话,并肩而行。高墙上巡逻的护卫开始换人,道旁陆陆续续有人走过,迎面的都向张元维遥遥行礼,状极恭谨。昭风吸了一口气,却不觉有多凉爽,想起来时的疑惑,问道:“三皇子此番北行是为了平乱,怎么看不到有多少兵马?”张元维道:“大军这两日便要到了,三皇子先行一步,想必另有深意,我们为人属下的也不敢大胆猜测。”

昭风道:“三皇子身为一军主帅,一举一动皆干系重大,本当亲领大军,谁想全不是那么回事,所谓高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指得便是这个意思了。”张元维道:“三皇子的智谋武功那是没得说的,我们这班兄弟都对殿下他死心塌地,没有不口服心服的。”昭风道:“三皇子是一等一的人物,能代为暂统大军的也当是一等一的人物,张副统领认识他吗?”

张元维笑道:“狄先生说到哪里去了,除非我不想端这个饭碗了,不然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认识,那还了得?”昭风道:“哦?”张元维道:“代三皇子统军的正是亲卫团统领,周穆周大人。”

二人说了一阵子,朝阳渐渐升高。张元维忽然想起一事,道:“光顾着和狄先生说话,竟忘了先生还未用过早餐,殿下知道了,定要责骂我慢待贵宾。先生请回去用餐,稍后殿下会与先生细谈。”昭风看看时辰,康柔姐妹也该起身了,点了点头,快步走回所居的房间。

尚未进门,便听得康怡说道:“少主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姐姐,你说要不要去找找看?”康柔道:“少主只是到外面走走,应该快要回来了。”康怡“嗯”了一声,忽又道:“咦,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康柔道:“怎么啦?”康怡疑惑道:“不可能的呀,我一早起来,少主已出去了,怎么你刚起身便知道少主干什么去了呢?”康柔支吾道:“我……我是胡乱说的。”昭风微微一笑,推门入内,一眼便看见康柔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满脸通红。康怡笑道:“少主果然回来了。”昭风道:“早啊!”康怡道:“少主一大清早就出去了,我正想着少主去哪里了呢。”昭风道:“随便走走,透透空气。”

康怡嘻嘻一笑,道:“姐姐真厉害,原来胡乱说话也可以这么准的。”昭风故意问道:“说的是什么?”康怡道:“少主,姐姐她……”康柔急道:“怡儿休得胡说。”康怡笑道:“我可不认为自己是在胡说。”康柔瞪了她一眼,脸色愈发红晕。康怡伸了伸舌头,说道:“就许自己厉害,别人想要厉害一下就不行。”康柔端过漱洗用具,一面服侍昭风漱洗,一面说道:“少主不要放在心上,那是我和怡儿闹着玩的,说出来怕有辱少主的清听。”昭风洒然一笑,心想我已知道了,说不说有什么打紧?

说话间,门外有人送了早餐进来。昭风昨夜吃的不多,这时胃口却好的出奇,每样糕点都吃了近一半。康柔二人暗暗咋舌,心想殿下看似文弱,饭量倒是不容小觑。姐妹俩个性相异,连带着饮食的偏好也有所不同。康柔喜甜,吃了好几块酥饼,这种酥饼呈四方状,分上中下三层,味甜,略含酸意。康怡则对一种咸中带辣的粘糕情有独钟,边吃边道:“少主,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昭风道:“你急着走吗?”康怡道:“那倒不是,少主不是说要等雷二吗?为何又为了不相干的事留在这里?”昭风见她眼中微有忧色,再看康柔也是如此,心想这话说的言不由衷,难道另有隐情?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想我早点离去?”康怡稍作犹疑,用力点了点头,道:“少主答应吗?”昭风道:“那是为了什么缘故?”康怡低声道:“白玄璧武功太强了,我和姐姐联手也打他不过,如果他对少主不怀好意,后果不堪设想。”昭风道:“我和他素不相识,又彼此无怨,他为何要对我不怀好意?”康怡一怔道:“这是姐姐说的,我也不清楚。”

昭风转向康柔:“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康柔低头道:“少主非要留下不可吗?莫愁城的事和我们又没有关系。”昭风心想白玄璧对她特别留意,这连瞎子都看的出来,她生性柔弱,自然心存惧意。他心中一软,柔声道:“影教对莫愁城不会袖手旁观,雷二又是影教五大黑暗使之一,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岂会撇开不理?我们要等他,只有等此事了结,否则他也不会见我们。”康柔展颜一笑,道:“少主这么说,我们姐妹自当从命。”心道:“你和白玄璧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走在一处难免会生出许多嫌隙来,与其到最后不欢而散,何不趁早别去呢?只是这番话我又如何说得出口?”

门外有人来报:“殿下有请狄先生。”三人因压低声音谈话,格外留神外面动静,一有脚步声响起便即住口,听来人传话后,对看了一眼,起身走出房外。昭风见那人身着锦衣,料想是护卫一流,只不见他拿着弯刀,许是皇家待客之礼,抱拳道:“请兄台前面带路。”那人躬身拱手:“不敢当,先生请这边来。”转身往东北面的一所高大房屋走去。

房屋是由大石砌成,璧面不稍加修饰,棱角杂立,凹凸无致。走到近处方知大门也是从大石凿出,一般的沟壑粗糙。门外站着两排护卫,一边八人,手按着刀柄,昂扬而立。门边的两名护卫见了昭风几人,一人伸手推门,另一人向康柔姐妹道:“请二位姑娘解下佩剑。”康怡眉头一蹙,道:“这是为何?”那人道:“这是规矩,望姑娘见谅。”康怡大不乐意,还待要说,却听得屋内一人朗声道:“狄先生是本王客人,这一节就免了。”康怡斜睨了那人一眼,轻哼一声,随昭风进入石屋。

屋内极为宽敞,自石门向内,纵深约有四五丈,宽度亦近达三丈。东南两面的石壁上方有光线洒下,使得石屋少了封闭幽暗的通病,显得堂堂皇皇。屋中坐着七人,白玄璧面向石门,席地坐在软垫上,面前有一矮几。软垫下衬有台面,高出别处不少。沿石阶而下,地面铺着长方形的大毡毯,不知系何物事制成,飞彩流金,灿烂辉煌。毡毯旁边各设四张矮几,右面坐着房易、张元维,还有一人却不认识,衣着与张元维相同。左面已经坐满,昭风一眼扫过去,只见四人装束各异,腿上却都横放着一柄长剑。他无暇细看,朝中躬身道:“草民见过殿下。”

白玄璧挥手让领路的那人退下,然后一指右面的首席,道:“狄先生请坐。”昭风道:“草民敬陪末座便可,不敢僭越。”白玄璧道:“先生是客,理当如此,再要多礼便是不给本王面子了。”昭风不好推辞,谢过坐下。白玄璧见康柔、康怡站在昭风身后,遂又令人搬了两张软垫过来,着她二人坐下,对昭风说道:“待本王为先生引见一下。”当下一一指过去,房易和张元维是先就认识的,第四人名叫孙先,也是亲卫团副统领;左面的四人是白玄璧门下客卿,与昭风对面的那人名叫秦少飞,二十八岁崭露头角,击杀雄霸西南的“神鞭”汪若海,从此稳坐“西南第一剑手”的宝座,迄今为止已有十余载,剑术造诣正值颠峰时期。接下来的依次是胡丰、孙渐离、吴益,皆是名噪一方的剑客。

秦少飞四人今早才到,白玄璧笑叹道:“他四人若是早来一日,本王也无须与楚轩舒那厮一博了。”昭风不以为然,心想影教中也不乏高手,那追风使祈天豹不见得会弱于这几人,何况还不清楚五大黑暗使当时到齐了没有。白玄璧又向众人道:“这位是狄云风先生,智计过人,大家多亲近。”他不清楚昭风来历,只能说到这个份上。那四人听到“狄云风”三字,神情齐齐一变,细细打量昭风,或讶或惊,尤其是孙渐离,目光中竟有跃跃欲试的冷狠之意。昭风一时愕然,心想他们认识我吗?抑或是“狄云风”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秦少飞道:“殿下离开照金城已有一段时日,近日都中正流传着一件奇事,殿下还不知道吧?”白玄璧道:“是什么奇事?”

秦少飞道:“此事近日才于都中盛传,说的却是几个月前的事。据说欧阳流水复出,不远千里东来梦金,扬言要一一造访八大武馆。此人二十年前已是梦水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再经过这二十年的潜修,功力自是登峰造极,八大馆主武技虽强,却又如何是他的对手?月金武馆首当其冲,他空手击败郑野楼,只用了七招,此后又找上奉天武馆,却被该馆的一位少年用言语挤兑,说他在八剑之内胜不了自己。欧阳流水哪里肯信?遂与这位少年一博,声称若在八剑之内奈何不了他,便就此离开梦金,终生不再踏入一步。”

康柔姐妹互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均想:“殿下功力浑厚,深不可测,这人口中的少年大概就是殿下了。”康柔又想:“殿下心思深沉,虽然有时与人说笑,却隐而不露,连我和怡儿也不知道此事。”心中莫名一酸:“看来是我多虑了,心性高傲之人本当喜怒由心,不稍假他人颜色,殿下却似永远藏着莫大的心事,叫人看不清深浅,想是年少遭劫,多逢磨难,以至于如此,也难为殿下了。”

张元维脱口道:“结果如何?”秦少飞道:“欧阳流水将剑留给这位少年,自己孤身西返。”众人尽皆动容,白玄璧也露出意外的神色。房易讶道:“竟是那少年胜了?”秦少飞道:“不错,欧阳流水长剑出鞘,八剑无功,那位少年竟练到了破金诀‘无形有质’的境界,挡住了他的全力一击。”正视昭风,笑道:“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与狄先生一样,也叫做‘狄云风’,不知先生与那少年高手是否是同一人?”屋中诸人一齐看向昭风,要听他如何作答。

昭风淡淡一笑,道:“在下当日侥幸挡过八剑,自己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至今尚未痊愈,这还是欧阳前辈手下留情,不然哪还有狄云风的命在?虽胜犹败,不足挂齿。”白玄璧道:“狄先生原来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高手,失敬,失敬。”昭风连说“不敢”,又道:“殿下推誉他人为少年高手,岂不是要让那人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众人都笑了起来,房易道:“殿下惊才绝艳,有目共睹,狄先生却也不遑多让,堪称武学奇才,可见我梦金国地灵人杰,方才得以如此。”

昭风暗骂房易居心叵测,正要说话,却见孙渐离长身而起,跨步踏上阶前的毡毯,向白玄璧单膝下跪,说道:“属下想领教狄先生高招,请殿下恩准。”他年在二十五六之间,是东南大城锐金的著名剑手,素来自视甚高,不肯服人。这段时间常听人议论狄云风,心下颇为不耐,寻思:“欧阳流水定是徒有虚名,不然怎会输给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当世有数的高手我听过不少,却从没听说过什么‘流水无情’,由是推之,狄云风那小子也不会有多厉害。嘿嘿,任是攀得好大的名声。”他心中这么想,言行中自然流露出来。秦少飞等人因他年少成名,眼高于顶,对自己等每有不敬之辞,早就看他不顺眼,无奈同为白玄璧门下客卿,也不好先起事端,出手教训于他,又知他手底下确是硬朗,自己也未必能稳操胜券,只要他不为之过甚,犯不着意气拼斗。饶是如此,心中到底有些瓜葛,于是借狄云风来暗嘲暗讽,却不是真的对狄云风这个人有什么好感。孙渐离更是迁怒于狄云风,心道:“总有一日小爷会找上奉天武馆,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什么武学奇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想竟在这里碰上,当即上前挑战。

昭风心想若是白玄璧应承下来,自己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是水柔诀未成,一个运力不当便会使内伤复发,自己胜败事小,却不能让人小觑了欧阳前辈。他抢先一步,说道:“殿下,草民内伤未愈,和这位兄台动手反是小瞧了他,不若另行择日可好?”白玄璧笑道:“狄先生快人快语……”孙渐离一抱拳,说道:“殿下,狄先生似乎是故意推托,属下见狄先生行动如常,不像是身负内伤之人。”他说的很不客气,言下之意是说昭风怕了他,不敢即时应战。

梦金国武风兴盛,人人以尚武为荣,以临阵退缩为耻,这话实是极大地侮辱了昭风。秦少飞等人巴不得两人交上手,见孙渐离出言挑衅,无不暗暗叫好,心想:“姓狄的少年若果有过人之处,正好煞煞他的威风,最好一剑解决了他。”房易动的则是另一个念头:“假如姓狄的小子名不符实,三皇子必会对他改观,也省得我一番功夫。”昭风斜视了白玄璧一眼,见他并无不愉之色,竟不以孙渐离之举为杵,心知他动了好奇心,要借孙渐离来试探自己。他耐力虽好,闻言也不禁动怒,冷声道:“既然这位兄台执意要赐教,狄某……”康怡忽然道:“少主,这种人又何须你亲自出手?”

她见孙渐离挑战昭风,却只顾向白玄璧请示,摆明不将昭风放在眼里,心中早有怒意,又见他出言不逊,更是怒气勃发,一语惊人。众人讶然看向这边,孙渐离眼光冷狠,死命地盯着康怡,脸色铁青。康怡丝毫不觉窘迫,站起身来,脆声道:“阁下好不识趣,我家少主原也没将这区区伤势放在心上,只因敬你是三皇子门下的高手,不欲带伤受教,以示重视之意。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道是少主怕了你吗?”孙渐离手按剑柄,怒道:“姑娘说什么?”康怡不理他,剑交右手,上前道:“阁下既不知自重,我家少主也懒得和你一般见识,便由我来领教高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