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岚从翟昀还来的书里现了一封信。她轻蔑地瞟上一眼,拆开信封:
徐岚,我敬仰的姑娘:您好!
你使我崇拜得五体投地,六神无主。我的一切都被你掏空了。哪怕我的理想只是泡沫,哪怕我将遭到你的嘲笑、轻蔑、恶毒的咒骂,我都不羞愧。我无所惧,只要追求一颗心。我不是自诩,也不想装模作样,我凭心而论:有人说将军的儿子没有真正的爱,活见鬼!真诚的爱在我的心里。我在等待着一个理想的爱人。你别嘲笑我,我向你求爱!如果你是上帝,就赐给我一点恩惠吧!我渴得很,快要渴死了!如果你能点一下头,我将不惜一切,包括生命为你终身幸福效劳。亲爱的,我爱你!等待着你的答复。如果你认为我的求爱没有一丝邪念,那么请你晚上七点看《一个妇女的命运》,市大会堂。
信里夹着一张票。徐岚微微一笑,摇摇头,把票撕碎。她早就料到翟昀近日的殷勤是别有用心的。
要谈爱,象他这样既没有内心纯洁的爱,又没有漂亮的外表,单凭老子的高官厚禄休想!徐岚想。
翟昀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剽悍、见义勇为的骑士,他为获得徐岚的爱情,真是煞费心机。他阿谀奉承,极力讨好,为惹她注意,常做些标新立异的事,说些卖弄聪明的话,并对她殷勤得象条哈叭狗,四处奔忙,赠送礼品,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财富都搜括给她,为她铸造一个其乐无穷的宫殿。可结果却总是很笨拙,很无聊,滑稽可笑。他曾试想了几套求爱方式来获得她的爱情:他想找朋友假扮流氓缠身奸污,他挺身相救,负了刀伤来获得她的报恩;也想过以种种英雄自我牺牲的气概来博得她的好感,可他都否认了。他觉得徐岚对他是热情的,他常能获得她的青睐顾盼,有时还能现她向他卖弄风骚。于是,他凭着自己的优越地位向徐岚求爱了。
翟昀提前半小时等在市礼堂门口,望着一对对青年走过身边,他焦急了,瞧瞧表,七点半。宽阔的门前,除了等待退票的一些人外,没有徐岚的影子。他失望了,狠狠地将票撕碎。
第二天,他问徐岚:“信收到了没有?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来?”
徐岚摊摊手说:“请我单独看电影太不好意思啦。”她羞人答答然而音量较高的声音使办公室里的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出窃窃笑声。
翟昀魔鬼般的嘴裂开一笑,透出一丝轻蔑之意,他那缺乏头脑的狭窄的脑门透露出一种野蛮的专横和强暴。他有点厚颜无耻地对徐岚说:“晚上能来你家吗?”
“光临寒舍本该欢迎,可我家从未跨进过一个男人的脚印,何况你我圆凿方枘。这就免了罢,谢谢!”徐岚颇有礼貌地说,语气中含有高攀不上的自知之明。她不想惹翟昀对办公室的姑娘抹上一层复仇的阴影。翟昀无奈,只好对办公室的姑娘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但他在临走前还是说了句“改日再谈”,以示他并不灰心。
有一次,翟昀拦住徐岚恳求:“徐岚,你是一位最漂亮、最诱人、最颖慧的姑娘,嫁给我吧!我保证给你幸福!”这谦卑的苦求,筒直象快要下跪的肉欲冲心的神甫。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淫棍,既没有人格,又不顾体面,一味虚情假意,柔声媚气,真可恶!不过徐岚她没有恶意讥讽,而是笑着说:“不敢当。”
“我理解你指得是我父亲的地位,可我不在乎这些。我需要得是爱。没有你,我简直不能活了!”
“离开了你常常吊在嘴角边的父亲外,你还有什么资本值得一个漂亮姑娘的爱呢?你既没有丰富的知识,又没有良好的心灵,说到底,你一无所长。翟昀,对不起,我得走啦。”
徐岚有点不耐烦了,对无赖一味谦和与讲涵养、礼仪,恐怕是给苍蝇撒上一些腐腥味。
“徐岚,你告诉我,你另有所爱吗?”翟昀再次厚颜无耻地挡住徐岚的去路。
“这与你无关。请你别搅乱我平静的生活。我不想恋爱,至少现在不想。”
“原来如此!可你知道,女人的平静应该由男性来打破。”
徐岚厌恶地瞪了翟昀一眼,她觉得他此时的相貌简直象垃圾堆,出一阵腐烂的臭味,多么令人恶心!世上的确有这么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别生气,徐岚,即使你讨厌我一百遍,骂我一百遍,我还是这句话:我爱你!”
他一向把女人视为玩偶,并且自诩:大凡女人都是屈从力量和大丈夫气概的。对女人过分恭维反过来会对自己不利,她们会认为已经把你掌握在手心里,从而为所欲为。
徐岚面对翟昀恶棍的赖皮手段及出奇的冷静、坚韧的忍耐感到意外。他对别人总是居高临下,蛮横无理,从不谦让。
“你怎么不拿起你的拳头,或者摊开你老子的牌子来吓唬我,何况象今天这样低三下四的哀求?不是有很多姑娘都在你的面前哀求过吗?她们的结果如何?牺牲了**,得到的却是抛弃。”徐岚可不象别的姑娘,她倒想捉弄他;捉弄一个痴情的男人,是一件开心事。
“不会,在你面前,我象一只绵羊,温柔得象奴隶。你是我的灵魂、阳光、一切。我不能亵渎你!”翟昀语调激昂,非常虔诚,虽是粗野、庸俗,却是自内心的。
“心甘情愿做奴隶。”徐岚想。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徐岚朝他不可捉摸地一笑,跨上自行车,疾驶而去。
“我还会爱你!……”翟昀在后面大声喊道。
徐岚接到翟昀的第二封求爱信。她装着不知,当众姑娘的面拆开信:
敬爱的徐岚:
不管你嘲弄我、贬低我、歧视我,我都决不因为这些而放弃对你的求爱。
力够强的!”徐岚抖了一下信纸,继续念:
我的毅力就象我的拳头一样,被人打倒爬起,拳头更硬、更凶、更猛。意志就是这样产生的,真正的爱情也是这样产生的……
正的爱情也是这样产生的,你们听说过吗?”徐岚把目光投向大家。
“没有!”顿时,大家捧腹大笑。
唯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一个人真诚的爱,唯有这样他才能带给她无比的温暖、幸福,因为他是真诚地爱她的。
“写得不错嘛!”大家赞扬道。
“是不错。”翟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你满意吗,徐岚?”
姑娘们被翟昀的异常冷静弄懵了。这位平日好斗凶狠的人今天怎么变得这样宽宏大量,而且在极大的侮辱面前忍气吞声、彬彬有礼呢?是爱,无奇的爱的力量!只有它才能使人改变。
大家正处于尴尬时,正好嬴炯进来。她从同事中听闻了翟昀追求徐岚,但没有证据。今天正巧碰上了。
姑娘们退回办公室,她们知道翟昀曾狂热追求过她。
翟昀对嬴炯的出现不屑一顾,神情轻松地离开了办公室。
翟昀公开的求爱,嬴炯嫉妒的吵闹,成为人人皆知的新闻,众说不一,有人羡慕,有人惋惜,局长也为徐岚倔强的拒绝深表遗憾。
他们怎知道徐岚本就是一个神秘人物,何况现在她正坠入尉迟炜的情网。她与尉迟炜的频繁接触使她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有许多共同点,感情也由此迅升为爱情。郦红对她的邂逅没有表意见。
“如何办?”她的心沉了,一天比一天沉。她对近日来翟昀的求爱纠缠丝毫不在意,但她却担忧对尉迟炜的感情。
“谁能理解我,只有上帝!”可她痛惜世上没有上帝。她是多么的幼稚,被信仰改变了一切。是的,她完全变了,已不再是过去的徐岚。
尉迟炜是她理想的爱人,就象一个完美无缺的王子。他的爱高于一切,可以把黑暗变成黎明,把邪恶变成高尚,把凶神变成天使,把黄金溶化,但纯洁永存。与他结合,她的一切都将是阳光灿烂,犹如生活在天堂里。
可郦红呢?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出她对她的理解。她是罪犯,但又不可言喻;她象大海般神秘,象天空般深沉莫测,象宇宙般心胸宽广;她就象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
她把郦红与尉迟炜作一对比:一个是爱,另一个也是爱。究竟是谁的爱更能吸引她,她不知道,只好借助迷信的算卦,结果,尉迟炜赢了,她流下无比痛惜的泪水。
这是一个梦魇缠绕的失眠之夜。
“徐岚,你怎么啦?”郦红一觉醒来,见她在轻轻哭泣,泪水湿透了枕头,便俯身擦去她的泪水问。
“红姐!”徐岚一头扑在郦红的怀里,抽泣得更厉害了,“我想离开伙伴,我爱尉迟炜。”她挂着泪水的眼睛望着郦红吃惊的眼睛。
“你决定献给他爱?你不觉得匆忙了一点?你心理的变化是突的、出于冲动的。”郦红说,紧搂着徐岚,心中早已有数,知道无法留住她。
“不是突的、出于冲动的,而是根深蒂固的情谊。第一次纯洁的爱,最能使人留恋、反省。至于我是否需要重新改变生活这由你决定。红姐,我正处于感情的十字路口,你随便帮我选择那一条路,我都一样乐意,死心塌地。”她啜泣着,把郦红的手贴在脸颊上。
“岚妹,你应该追求生活的美,应该挣脱束缚。你的感情是美好的,你的心灵是纯洁的。你去吧,祝你幸福!”
郦红由衷地说。她想起诗人白朗宁曾写道:他望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苏醒。这样的爱情,谁能阻止!
“红姐!”徐岚一声凄凉的喊叫,再次扑在郦红的怀里放声大哭。
郦红知道她舍不得徐岚离去,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损害一个人的终身幸福。不过,她担心,徐岚是否因为有过去的这么一段历史而遭不幸。可她又不能阻止她骤然升起的追求幸福生活的心愿。如果阻止,徐岚虽能毫无怨言接受,但心灵必然会造成永久的创伤。
但愿她顺利!
徐岚得到郦红的同意,但她担心伙伴们会否谅解她的出走。郦红毫不迟疑地告诉她;“会谅解的。”
徐岚欣喜若狂,差点跳起来,她紧紧抱着郦红,热泪盈眶说:“红姐,你真是好姐姐!”
让它流吧,眼泪,尽情地流吧;只有流了,才会痛快。郦红没有擦徐岚潮水般涌出的泪水。
黎明迎来了。伙伴们听说徐岚要离团,都难过得眼里噙满泪水。
“再见!我的兄弟!再见,我的姐妹!”徐岚流着泪,与每个伙伴道别,最后紧紧投在郦红的怀里。“红姐,我决不会忘记,也不讨厌罪犯。我要告诉他,使我获得幸福的是罪犯。只有当他也理解某些罪犯时,我才能与他生活在一起。”
岚,想幸福,只有隐瞒过去。记住,好妹妹。”郦红嘱咐道。
徐岚忽然止住了哭泣,挣脱了郦红,咬破手指,猛一低头,朝前冲去。
郦红拦住了惊呼担心的伙伴,默默望着徐岚渐渐离去的背影,为她祈祷。
徐岚给尉迟炜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她答应与他结婚,惊得尉迟炜欣喜若狂。两人约定在老地方马上见面。
当尉迟炜刚把徐岚搂在怀里,就见她泪流满面。
“怎么啦,徐岚?”尉迟炜温存地帮她擦去泪水。
“别擦,让它留着。”
“为什么?”
“我留恋伙伴。”
尉迟炜莫名其妙地看着徐岚,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伴?”
“是的问你一句,为我们的爱,你可以牺牲一切吗?”
“那还用说。”他迷惑地回答。
“在我答应与你结婚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徐岚象是重新现了他。她看清了,这是一张能够帮助她冲出黑暗、迎向光明的脸。尉迟炜被徐岚弄懵了,一时吃不准她的用意。他极力揣测、琢磨,想从她的表情中现她的秘密。忽然,一种担忧出现在他眼前,难道她受过**……一阵醋意的心跳,随之又消失了。这又有啥呢!只要不是出于不道德……
真要倾吐灵魂的罪恶,徐岚胆寒了。她被万一可能出现的不幸颤抖得浑身冷,刚涌上的千言万语也被阻塞在喉咙,直窒息得体热心燥,两片嘴唇哆嗦不止,不出一个字。
尉迟炜轻轻揉着她的胸脯,这双充满着爱的手,神奇般地驱散了阻塞在徐岚胸腔的气闷,出轻声的哭泣。她孤注一掷,在感情的赌台上掷下骰子:是罪犯……”
尉迟炜一怔,他想听错了,那天分离的情景又倏地跳现在眼前。徐岚开始描述自己的不幸。尉迟炜象坠入五里云雾中,神志恍惚地听着她讲述。他好象在做梦,又象是真的。这是吓唬人的……渐渐地她的声音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混合音。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神经质地问了一声早已沉默不言的徐岚:
“你是罪犯吗?”
回答是肯定的。他听清了。她的确犯过罪,留恋犯罪的同伴。
尉迟炜推开了徐岚,仿佛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麻疯病人。他浑身颤栗着对徐岚说:“我不能原谅你,哪怕我们的感情胜过我的生命。一个党的干部、*不与一个玷污过灵魂的人结合!”
犹如一声霹雳,徐岚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喃喃道:“你可以拯救我,尉迟炜……我已重新做人……把一切的爱都献给你。”
岚,我再重复一遍:一个党的干部、*不与一个玷污过灵魂的人结合!”他斩钉截铁的话带着丧钟响声的阴森音色落了下来。
“难道一个犯人就不能得到一个党的干部、**员的爱情吗?”
“不能!我准备把你送到哪里?”尉迟炜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你给我滚!”突然,徐岚迸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奔出公园。
她伤心,流泪,愤恨,她悔恨不听郦红的话明的爱,反而把她送进了更黑暗的地狱。
卑鄙的自私、伪善的仁慈、恶毒的嫉妒、可耻的幸灾乐祸的人啊,是多么的无情!
“党的干部、**员就高于一切吗?就是白璧无瑕吗?”徐岚一边疯狂地奔跑一边问,朝她并不十分熟悉的地方奔去。
“徐岚!”翟昀刚走出门口,现徐岚奔来,便连忙招呼她进卧室,把她按在沙上坐下。他看见她泪流满脸。
“翟昀,我答应你的爱。”徐岚擦去泪水,呆滞说。
“真的,我能拥抱你?”翟昀完全懂得徐岚此刻的心情,他用干脆利落、蜜意柔情的一吻作为回答,并把手伸向徐岚的腰间。他早就如饥如渴地盼望着这一天了。
“一切都可以。”一听到这句话,翟昀便狂喜得血液沸腾,把她抱上床……
他疯狂地占有她,她的生理没有感到被撕裂,而她的心理却如同被尖刀刺中一样,觉得剧痛之时被一种极其肮脏的东西灌满了体内,也觉得有一条巨大的蛆虫在她下身内无耻地蠕动,这使她要呕吐,要窒息。
徐岚毁了,一切都毁了。她痛恨地对心满意足却情意缠绵的翟昀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尉迟炜的拒绝,彻底泯灭了徐岚对社会、对人类的爱。她不顾一切信仰、道德、荣誉,与邪恶为伍。她那天生的性感的婀娜身姿,飞出一道道**的光波,就和冲动着的兽类身上所出来的一样;这光波的势力在男人堆里乱钻,就象无处不钻的风,坏得足以把崇拜她的这一群人整个毁了,而且毁了还见不到一点伤痕。
爱情被毁灭的悲伤所凝成的力量、技能和天赋的容貌,使徐岚迅成为一名狡猾、凶残、愤世嫉俗的罪犯。在她的心目中,没有光明,没有前途,更不存人类的拯救。唯有郦红、伙伴,才是她崇拜、尊敬的人——因为她们对什么都不相信。
她毁了,她的痛苦不只是爱情上的失恋,不仅仅是一种苦痛;它是滋养着爱情的一种理想的破碎,是灵魂的复苏遭到彻底摧毁,是一个人遭到被社会所形成的思想又残忍又卑鄙的欺骗。
夜空缀满了繁星,是那么平静,可是透过她那泪花组成的帘幕看来,它却显得皱巴巴的凹凸不平。她的愁苦、悲痛就象一片乌云,使月亮失去了光辉。
“我毁了吗?毁了吗?红姐!”她冲着苍天呼号,重新投入犯罪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