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我来。”我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的走向深处的寝殿。寝殿外挂着厚重的挡帘隔开了内外殿,我还未靠近就被浓重的药草味熏得皱起了眉头。“你父王……情况也的确是不太好,这些时日病着昏昏沉沉的,不是叫你的名字就是喊着亖馫的名字,偶尔也会喊你母亲的名字,我想着他还是惦念你,所以才让人去人界找你。”
我点点头看着层层帘幔以后若隐若现的身影一时间双腿像是被铁水浇铸沉重的迈不开步子,手也不自觉的颤抖着,一种难言的恐惧和害怕侵袭着我的周身让我无法呼吸。
“别怕,他还好,最起码还能再挺一挺,死不了就是了。”大伯父从不说谎,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情况还算乐观并没有我想的那般严重。“亖馫找到了么?”大伯父有些惊讶我竟然会在此刻问及亖馫的事情,但只一瞬间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并没有,派出了魔界许多探子在其余五界寻找都是毫无音讯。“我只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地摸着腰间系着的赤羽翎有些出神。亖馫将赤羽翎给了我,无论他修为如何高也不能全然将魔气隐去,要找到他其实并不会很难,怎么会一直音讯全无。
我正愣神想着大伯父伸手推了推我的胳膊道:”你进去看看吧,我在外面守着若是有外人过来我好替你挡着。”“有劳大伯父了。”大伯父只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转身去了外殿守着。
我看着他出去了才转过身面对着那帘幔,用力的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伸出手掀开那层层帘幔一步步的靠近他正躺着的床榻。
老东西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许久不见他更见苍老,以前看着像是人界刚过不惑的年纪,如今看着却像是个已过悬车之年的老人。若是以前对他还有什么怨恨愤怒的话如今也都烟消云散只剩唏嘘。
我低着头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失去了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魔尊气度,如今这幅模样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现在的他多了一些人界的烟火气,少了平素的雷厉风行和内敛霸气,只能叹一句无可奈何。
见他并无醒转的迹象我也无意再留在此处转身要走,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他用力的拽住了手腕。那力道,不似一个病人该有的力气。
“怎么,才来就要走么?”我转过头颇为震惊的看着他,此刻的他虽然容色苍老但一双眼睛却是目光如炬的盯着我,嘴角也是带着轻蔑的笑意。“你没病?”我猛然明白了过来颇为愤怒的盯着他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是,我的确是没病。”我有些气恼他已经是一把年纪又是魔界至尊竟然还会玩如此幼稚的把戏哄骗自己的子女。真是不着调没正形。“你骗我?有你这么当爹的么?这么诓骗自己的女儿。”
“我若是不装的病重你会回魔界么?”我看着他愣了愣,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若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也许我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踏入魔界半步。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冷声道:“到底什么事情能让你躲起来装病哄骗我回来?”
“我让你回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交代,否则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让六界都以为我病重诓骗你回来。”我盯着他一时间觉得我这位父王着实不靠谱了些,做的这些事情像极了一个无赖。
“说吧,怎么回事。”他见我并无离去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将他平素里常用的那个玉枕拿了起来。“怎么?你要用这个玉枕砸死我么?”他瞪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竟然在玉枕之中按开了一处夹层。
“不是吧,你这也枕头里还有夹层?”我颇为好奇和震惊的看着他的动作,没想到这位老人家竟然还用上了如此厚颜无耻的招数。我心里顿时涌出了许多词语想形容我这位老爹的行为,但最后只能用一句“姜还是的老的辣”来表达我内心对他的钦佩之情。
“若是我来日遭遇不测,你将这个交给亖馫。”他从夹层之中取出了一个锦囊放在我的手中,我刚要打开他却伸手拦住。“这个,你还是等日后亖馫回来了再与他一起看吧。”
“看来你知道亖馫逃婚的事情。”我见他眼中一片清明看来他什么事情都知道,我也不想同他拐弯抹角的说些废话。“从他答应去芙暮那天开始,本座就清楚他会这么做。”
“你以为亖馫会是那种任我摆布的性子么?在他眼里你比魔界重要许多。在他心里恐怕连我这魔尊之位都看不上眼吧。”老东西冷冷一笑道:“又是一个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
“瞧您这话说的。要是亖馫不要你就给我,我还是期望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老东西冷冷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这样让本座日后该如何将这位子传给你。”‘传给我?你可算了吧。我如今可是被你卖给了神界做质子,你还想让我回来接你的位子?你这脑子莫不是病糊涂了吧。”
“听说你现在和堃钺感情颇好?”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喜欢问东问西的,一点也不成熟稳重。“没有。怎么可能。我们两个见了面就和乌眼鸡一样恨不得打死对方,怎么能呢?”
他这一双眼睛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躲避着他询问的目光。“这都是孽债,孽债。”说话间他重新躺回床上又做出了那一副半死不活的病态,我听着外面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便知道有人来了,连忙下意识的坐在他的床榻边努力做出一副哀痛欲绝悲伤难过的表情,像极了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
“本宫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尊主休息么?王爷莫不是忘了吧。”我听见那道尖锐而又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这老婆子竟然来的这么快。我还未等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层层挡帘已经被掀开。
我就这般猝不及防的与我那位被毁了容的后娘打了个照面。她看着我声音蓦地尖锐了许多:“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揉了揉被她尖锐嗓音刺痛的耳朵瞟了她一眼不准备搭话,向着门外走去。
她却是个不依不饶的泼妇性格拽住我的袖子死活不让走,还大喊着有刺客引进来了许多守卫。“刺客?魔后说的刺客可是孤么?”我有些嫌恶的将袖子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轻轻的掸了两下。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谁放你进来的。”我看着她许久不见她还是这般不讲理的模样,颇为难缠。“我怎么进来的和您有关系么?说的好像这里不是我家一样。我父尊病重我这个做女儿的回来探病可是违背了魔界哪条律法?还是魔后殿下想要封闭我父尊病重的消息等着日后我父尊去世了让你那个宝贝儿子继位?”
“诛心之言,你这是诛心之言。”我冷哼一声坐在床榻边替他整理了被角后才说道:“君子不诛心,我既非君子又非贤人。说什么都是正常的。您这么大反应看来是让我给说中了心思了。啧啧,若是我父尊知道自己的魔后是这般人才真是还没病死就被你活活气死了。”
这疯妇作势要动手打我,我见势头不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一个猛子扑了空狼狈的扑摔在了床榻上,额头撞在床榻一角划了一道口子。她脸上本就已经有了一道疤痕,如今额头上又多了一道口子,这真是自己作出来的。“您如今是魔界最为尊贵的女人呢,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像极了一个泼妇,毫无教养毫无礼数。”
我垂眸看着她浑身抖如筛糠指尖用力的扣着床沿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芙暮尖叫着冲过来一把推开我扶起了她的母后。“母亲,你怎么流血了?”我上下打量了两眼芙暮,她比之前要消瘦了许多,而且面色颇为憔悴,看来亖馫逃婚的事情对她也是颇大的伤害。
“没什么,就是你母亲走路不小心扑了个空摔破了额头而已,带回去上点药就好了。对了,伤口愈合之前别碰水,免得这张脸再添上一道去不了的伤疤。”芙暮看着我眼里除了怒火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她突然出手极为很辣的一个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她这一巴掌颇为用力,将我的头生生的打偏到了一边。“姼婼,这是你欠我的。你都已经被父尊卖到了神界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如果没有你亖馫也不会逃婚,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和亖馫已经是夫妻。都是你,都是你。”
芙暮这话说的我一头雾水。“这一巴掌,算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你了。再有下一次,我直接废了你的爪子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动手。”芙暮这丫头真是平日里被她母亲娇惯坏了动不动就动手的毛病也不知道是和她母亲学的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你,你……你威胁我?”我冷声道:“嗯?我威胁你又怎么了,怎么不服我么?”在我眼里芙暮还是个小孩儿,不过就是张牙舞爪的吓唬两下而已。我今日回来又不是为了白白受她一巴掌来的。只不过亖馫的事情我终究还是有些责任的,若是换做以前我也许会把她的手砍下来,但今日我却选择了沉默和忍受。
只不过这一巴掌,将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再难有下一次。
“你这脸?是她打的?”我出了无梁殿时大伯父看到我脸上的掌印和嘴角的血痕颇为讶异,我连忙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女人的头撞破了自顾不暇没心思打我。是刚才芙暮进来不管不顾的,挨了她这一巴掌,她心里好受些我心里对她也就再无愧疚了。”
大伯父看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这一辈的恩恩怨怨我是看不清楚了,也不想去管。”大伯父的语气颇为无奈,我能听出他的有心无力。“一会儿你去我府上,给你这脸上些药膏。免得日后留下了疤痕难以愈合。”
从我进了大伯府上的那一刻起他府上便多了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我能听见却也装作充耳不闻。他们说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不过就是为他们增添了一些饭后谈资。
“你今天要不就住在大伯这里,明日再去做你的事情可好?”大伯父坐在桌前品茶一边看着他府上的丫鬟给我脸上敷上厚厚一层白色药膏,药膏敷上后冰凉止痛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丫鬟用干净帕子擦去那药膏,脸上的伤痕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还是算了,要是让我后娘知道大伯你收留我住在你这里恐怕又得哭闹不休。”我看着桌上还剩下许多的药膏有些好奇的在指尖把玩这瓷瓶。“大伯这药膏倒是颇为好用。”大伯父倒了杯热茶推到他对面的空位上抬眼扫视一眼那个瓷瓶笑了笑。“这还是当初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药方制成的,这瓶药膏送你了。你这泼猴性子跌跌撞撞的总是受伤,有这个药膏傍身也能免受些皮肉之苦。”
我虽然没有向他讨要药方,但是有了这药膏我便可以去找苍和或是药神为我细细分辨里面都用了什么药材,这不就和要来药方是一个效果了吗。“我看你这眼睛乱转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会儿我给你抄一张药方你带回去就是了。”
我笑嘻嘻的坐在大伯对面慢慢的品着他倒的这杯好茶。“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和你爹长得不像。若是论长相芙暮和岚痕和你父尊更像,你,可能长得更像你的母亲。”
我低着头笑了笑道:“难道大伯没有见过我娘亲么?”大伯父摇了摇头,“当初他把你抱回来的时候就说你的母亲因为生你难产已经薨逝。若不是当初为了巩固他的位子,他也不会娶了现在的魔后你那位后娘。当初赤羽族族长以出兵扶持他为条件让他娶了那个疯妇。真是一念之差。”
我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听着大伯说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心上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喘不上气。
“当初亖馫为了你真的是能做的都做了,换做是谁都会感动,哪怕是我这把老骨头见了也是颇为感慨。你当初被堃钺带走的时候我也着实不理解你为何会选择堃钺而放弃亖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