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十大学院都到达中枢塔前时,刚好是清晨卯时,场上数万人浩浩荡荡,就等着那一袭龙袍的出现,然后再共同前往京都十大学院之一国子监的流觞台进行比试。
约摸小半个时辰,天还未全亮,透着冷清的光,有百骑自皇禁城方向策马飞驰而来,为首壮汉手持火把,浓眉大眼,腰配的御赐金刀则表明了他大内侍卫的身份。
他下马抱拳高声道:“陛下已圣驾至流觞台,诸位不必苦等。”
说完便又翻身上马,带着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场上却引起一阵哗然,这等先例可是从未有过,就连十大学院中一些个平日养气功夫扎实的年迈前辈,也是微微蹙起眉头,不满地摇了摇头。
近几年来,陛下真的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先是一味纵容那多次僭越不知收敛且近年来羽翼渐渐丰满的宁王端木隆,再擢升几位道家大真人来做什么护国法师,搞得千年前就开始的佛道之争在京都这片屋檐下从势均力敌变得渐渐有失去平衡的势头。
李白焰看向意气学院队列前首,白院长今日没有出现,那柳教习虽然也有些疑惑今日为何陛下会独自先行前往流觞台,不过还是带领学院数千号人开始向流觞台进发,整体有条不紊。
国子监离中枢塔并不太远,不过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便可望见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造化’的建筑鬼斧神工的琼楼瓦顶。
国子监左右两座巨大牌匾,由稷下学院孔老夫子亲手书写,一为‘隆文盛礼’,一为‘镇佞擢贤’,意味深远,万人如过江之鲫汹涌涌进国子监,绕过两棵寿命千年的老槐,直入国子监后方的流觞台,今年相较往年来异常严寒,昨日那场空前绝后的初雪也为老槐铺上一层厚重的雪盖,压得一些略为细弱的枝杈隐约有折断的兆头,再加上人们一路上践踏花草无数,看得国子监的学生那是一个肉疼,不过大多都没有在这上面耗费太多感情,跟着大流继续走,道路并不算狭隘,不过对于几万人同时经过来说,再宽敞也只是杯水车薪。
当他们抵达驰名京城的流觞台时,李白焰才真真切切看得清楚,他排的位置勉强能算得上是意气学院的前列,对眼前这座名字听起来不大气实际上却巨型无比的圆台十分惊异,流觞台共有三万多个座位,席地而列,垫以软苇,绕着一座一眼望不到对岸的大湖转了足足三圈,大湖中心坐落着一坐类似于擂台般的圆台,台上站着一位年轻太监,而在这之外,还设有五方上座,位于三万座位正后方,面北朝南,直直对着擂台上,一览无遗,堪称观赏的第一好地。
此刻,上面已经坐满了人,刚好五位,其中只有头戴冕旒的周瑾玄是李白焰认识的,其他四人他瞧着就陌生,更别提准确的喊出姓名来了,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天骄身份才能够跟周瑾玄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九五之尊并列而坐。
“看什么呢,那是大明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白焰回头看去,发现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唐若。
唐若笑着问道:“李师弟,怎么就你一人呢?小明和莫问师兄呢?”
李白焰连忙道:“我不是一人,我和莫…”
他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莫问的身影,仔细一看,湖正对面有个胖子正欢快的对着他挥手,相隔不知多远,旁边还坐着左景明,也朝他挥手打招呼,胖子正是莫问。
“嗯,我自己。”李白焰叹气点头道。
“行了,别站着了,咱们先找个地坐下再说吧。”唐若笑道,手中还拿着那支袖剑,相比上一次,这次的款式似乎变得繁杂了一些。
随后他便领着李白焰东走西走,终于找到了两个在大明台下前侧面的前排位置坐了下来,举头三尺有天子。
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二人,心想这二人是没有发现大明台前的位置大多都没有人敢坐吗,若是挡了天子的视线、扫了他老人家的兴致那便是犯上的大罪,是要下大牢的,而大明台上的周瑾玄只是眼神轻轻扫过台下,认出昨日那位胆大包天一人挡三千黑羽御林军的少年后并不诧异,接着神色自若地跟身旁不知身份的四人说笑着什么。
“这么久不见,学院里你风头更盛啊。”唐若揶揄笑道。
李白焰神情不变,依旧如往常一般清冷,对一切都仿佛漠不关心。
唐若并不在意,低着头摆持着袖剑自顾自说道:“上一次你说去拿剑,这一拿就几个月不见你踪影,也不知道你到底干啥了,昨天又见你一次,竟然差点就是最后一次了。”
说的是李白焰昨日硬抗郑貂寺一拳。
李白焰扯开话题,突然反问道:“雾一学姐呢?”
唐若耸耸肩无所谓道:“谁知道呢,或许正跟哪个学院里的学生眉来眼去呢,不管她,李家人都这样。”
李白焰一笑置之,假装看不出来这位出身蜀中唐家的青年眼中的担心。
“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他们允川李家,我跟你讲,你是不知道那叫一个只手遮天,我们唐家虽然也是数一数二的一等大世家,跟他们李家这种庞然大物比起来,还是差上不止一点点。”唐若津津有味说道,啧啧感叹。
李白焰也常常听到关于允川李家的各种奇事,却一直不怎么了解,对那位家主大李爷更是一点不知,所以这时候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正听的认真。
“不管你李白焰怎么看我,我唐若认你是半个朋友,我也跟你透透底,不怕你笑话,我们唐家有一支扈从暗卫,千余人,个个都是玄妙境界以上的小宗师,实力颇为不俗,放在江湖上那可是一股天字号的大势力,就是对上大魏皇帝的精锐之师太昊府和少昊府,也敢舍得一身剐把皇帝拉下马。”唐若说得慷慨激昂,神色洋洋得意。
李白焰就这么静静听着这些他在山上无处得知的事情,眼中若有所思。
唐若逐渐平复下来,看着李白焰真诚道:“但若是碰上大李爷的允川铁骑,别说千余人,就是再来个千余人也只有被追着打的份。”
他在说到大李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恭敬钦慕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李白焰点头道:“听闻武道宗师一力当百万,在战场上刀剑相交生死搏弈中最多也不过百人敌千人敌而已,万人敌还未听闻过。”
“那是,江湖武夫内力再雄厚澎湃,也顶不过铁骑战马一轮冲锋,通通都给碾成渣来。”唐若一手扫过,如同风卷残云示意那些恃仗武力的江湖武夫凄惨下场。
李白焰对着等血.腥言语只是一笑而过,并不深究其中的不为外人道的奥妙,毕竟眼不见也不觉烦扰。
唐若惋惜道:“大李爷一生骁勇如神,风姿更是无人能及,三次北伐打的草原蛮子元气大伤至今还分为四部如同散沙,就是坏在两件事上,一是‘忠’,一是‘命’。”
周围人声鼎沸,尚有腿脚不利索者未落座,所以不用担心身后大明台上那位大齐皇帝听到二人这些近乎于大逆不道的谈话。
“前者不好说,也不方便说,我就说说后者吧。”唐若叹息道。
李白焰点头示意他说下去,自己则扭身看了看身后侧面不远处的大明台,台上五人已经不再说话,周瑾玄一脸漠然的看着整座流觞台,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声音不大的忤逆言论,另外四人中,一人头戴斗笠,面覆青色薄纱,正拿着个酒葫芦撩开薄纱仰天而饮,仅仅是带着斗笠却让李白焰感受到一种说不尽的风流,不同于周占棠的那种温润,反而更加潇洒肆意。
其余三人则是皆无太大亮点,各穿一身二品锦鸡文官官服,多半是那些个位极人臣的殿阁大学士或是六部尚书,或是千里迢迢从封地赶赴京城的藩王柱国。
“异于其他世族大家的家主儿女数以百计,大李爷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嫡长子李君竹,如冰之清似玉之洁,只可惜下半身不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好在跟天仙盟四大家族中南宫家的长女有婚约,也算是有外势。”唐若娓娓道来。
李白焰问道:“那次子呢?”
“失踪了。”唐若道。
李白焰有些意外这个说法,有些好笑:“怎么就失踪了?”
唐若摊开手道:“我也不知道啊,就失踪了呗,还能咋样啊,我又不是李家人,别说我,我觉得就连李雾一都不知道内情。”
然后唐若有些惋惜的摇摇头,笑道:“十多年前,大李爷经过惊鸿山时还上山求了一卦,算出个祥瑞上上签,听说那天紫气东来,数甲子不见仙鹤的惊鸿山竟然有鹤唳于云端,惊鸿山老掌门老泪纵横抱着大李爷腿说老天有眼,嘴里嘟囔什么甘露降世、真仙下凡,不过现在想来应该都是道听途说,不能当真啊。”
李白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目光平静,看向湖中的圆台。
开始了。
不再人头攒动,喧闹渐静,大明台上周瑾玄微微点头。
擂台上年轻太监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本明黄名册,高声道:“京都大比,初试开始。”
“意气学院李白焰对八门书斋乔北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