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妃娘娘知道的时候,云慕的干爹李老三已经被抓入大牢。
这事源于宫中的谣传,人们都说畅妃娘娘养了个相好,而孩子根本不是皇上的,而是这个酒家老板的。
这个谣言本来只在很少一部分底层宫女中流传,没想到二十天后,人尽皆知。自然也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一开始并不相信,自己播的种子自己还没数吗?但是每一个帝王都有不同于常人的疑心。
等他一旦关注起这件事,就觉得越来越像真的。
李老三便被迅速扣押起来。
墟肆也就停业了,没几天,门面上便蒙了厚厚的尘土。
不知道为什么,谣传里面还有关于云慕送粥的事儿,所以云慕变成了这件事情的牵线人,而她远走月奴国成了畏罪逃亡的证据。
不仅如此,玉琮带在自己殿内的鸟儿也一起被囚了起来,是不是嘴里还喊着“李老三”,这不是作死的节奏吗?只是因为它是一只鸟,究竟在不在普通的笼子还是囚笼,对它来说吗,没所谓罢了。
畅妃娘娘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赫岑做得局,不禁可以毁了自己腹中的胎儿,与其胎儿不争皇位,还可以顺带将她亲侄女的情敌一起葬送,可谓一箭双雕。
但是畅妃心思简单,以往并没有积蓄太多人脉,加上有时候脾气有些喜怒无常,她的好朋友并不多,更别说朝中在关键时刻能替她说上话的大臣了。
她在皇宫所有的努力都放在皇上一个人身上,但是当这个人怀疑她的时候,她变得孤立无援、束手无策。
她的对手,皇后赫岑,设置环环圈套那么明目张胆,却无人指责。
此时,畅妃将屋子里所有摆在门面上的东西都狂扫到地上,披头撒发,满眼血丝。丫鬟们也不敢上前劝阻,远远地说:“娘娘,您要保重肚子里的孩子!”
一句话又提醒了畅妃,她颓然地坐在床边,摸着肚子失声痛哭。
一生只为这一人,没想到有点风吹草动,这一人不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却是怀疑自己,太可悲,太可悲!
皇上进来的时候,畅妃脸上已经哭花了妆。
皇上脸上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畅妃扑过去,跪倒在皇上身边,抱着皇上的双腿,戚戚哀哀地哭:“皇上,你怎么不信臣妾呢?臣妾那么爱你,你怎么对谣言都信哪?”
“不仅仅是谣言,朕已经进行了调查,人证物证具在,还有那只……鸟!”皇上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人证、物证?我就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哪来的人证物证?”畅妃都被说晕了。
“你与人私通不知羞耻,居然还死不认账?敢做不敢当?”皇上轻蔑地说。
“那我倒是要看看人证是谁!又有何物证!”畅妃不服。
“传碧儿。”皇上丧气地跟薛公公说。此事并不是他赢了他就舒服了,他也恨不得皇后赢了。
畅妃娘娘宫中一个下层丫鬟进来跪下,“皇上。”
“我认识你,你不是在我殿里负责衣物送洗的小丫头吗?我平时都不曾和你说过一句话,你也害我?你说,你都看到了什么!”畅妃气得七窍冒烟。
“娘娘,就是因为送洗衣物,我才在娘娘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封信笺,上面写着当天子时留门,皇上在御书房。当时,我看了以后,吓了一跳,也没有敢声张,还是将衣服送去洗了,不知道又经过了哪些环节,这封信到了李老三手中。我当天因为害怕,久久不能入睡,等到子时,果真听到娘娘的殿门吱呀一声响了,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体型胖胖的黑衣人进了门。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样,说!”
“后来就听到了娘娘的欢笑声,声音很低,再后来,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畅妃听了碧儿的话,险些没有登时毙命,气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喘匀气息,她指着碧儿,厉声问:“碧儿,那些害我的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十倍给你!你不要无中生有,捏造是非,你这样,是要遭受天谴的!你一个小姑娘,心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碧儿吓得浑身哆嗦,不敢看畅妃。
皇上说:“你不要怕,把那封信拿出来给她看看。”
“还有信,这个局做得也太认真了?还有人能模仿我的笔迹?”畅妃娘娘在崩溃的边缘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写几个字,就那会写的几个字,模仿起来也很简单。
果然,当信拿到畅妃面前时,她自己都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了,实在太像了!
“那物证又在哪里?”畅妃都感觉无力再为自己辩解了。
“物证是云慕给你送来的食盒。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她送来以后,你的鹦鹉就叫起了李老三,你因为害怕要杀了这只鸟,别云慕带回了自己的曼华殿。这只神鸟朕还没有杀,你要和她对话吗?还是要亲耳听它再唤一声李老三?”皇上满目冰霜,眼睛都不看畅妃一眼。
“皇上!你都信?我说这是圈套你都信?我裕儿这些年只爱皇上一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哼,朕此时要是还相信你的誓言,那不就是个傻子吗?”
“可是你也你的御书房行走吗?云慕,你那么怜惜她,你连她也怀疑吗?”
“她都不敢回天水界了!当时我就奇怪,她好好的御书房不待,去什么杀胡口!估计是早就看明白,你这层窗户纸也包不住火。难道你还指望她能救你?她是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有一天老天爷也会让她原形毕露!”皇上气得牙根痒痒。
“皇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皇上!臣妾明明是你最亲近的人,腹中的孩子明明是你我爱情的结晶,可是,你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畅妃绝望地说。
“你想给朕头上顶着绿帽子,还想让朕帮你们养孩子!去死吧!拉出去,乱棍打死!”皇上愤怒地一扬手。
薛公公都吓了一跳,平时皇上处决个人犯也是常有的事,但这毕竟是贵妃娘娘,还怀着身孕,怎么能说打死就打死?
薛公公虽然收了皇后的好处,并且给皇后安排了与皇上会面的时间,但是他确是一个忠实的奴才,他心里只有皇上。
他赶紧跪下了,劝皇上:“皇上,奴才不是替畅妃说好话,但是她毕竟怀着身孕,已经七个月了,是不是等孩子生下来再做判断?”
“生下来就更是一条生命了,一个孽种,还不如在娘胎里就不要出来!”皇上说。
“父皇!”君麟进殿跪下。
“你来做什么?”皇上看到君麟有些纳闷。
君麟知道李老三和云慕的关系,他得帮他。不仅如此,他更清楚,这件事让云慕深陷猜忌。
他是有决心迎娶她的!现在她人在关外,虽然很安全,但是想要再回来,却顶着欺君之罪、杀头之罪,那还怎么迎娶?怎么名正言顺地做七王妃?
皇上怎么突然就对皇后这么迷信了。君麟也没想明白,可能因为皇后也怀了子嗣,而且皇后又善于玩弄权术、笼络人心,能言会道,所以上上下下没人忤逆。
而她自从怀孕后,对皇上说话也是千娇百媚、千依百顺,再也不闹小脾气了,所以让皇上在对她常年冷却后,重新焕发了生机。
母亲曦妃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招惹事端。但是云慕的事,他再也不能不管了。说服母亲用了好久,险些耽误了正事。
再晚来一步,畅妃可能就没命了。这畅妃也是糊涂,宠冠后宫的时候,就想不到会被人嫉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父皇,儿臣知道云慕和李老三的关系,李老三是她干爹。儿臣特意去问了一下李老三,李老三确实麻烦她给畅妃娘娘送一次粥,但也就是送了一次粥。”
“那只鹦鹉怎么说?”皇上问。
“那只鹦鹉很聪明,教给它什么,都是一遍就会。可想而知,在云慕和畅妃交谈地过程中,他们说了李老三,所以鸟儿就当场学会了。畅妃娘娘对皇上忠贞不二,怎么会允许一只鸟在自己的寝殿里唤其他男人的名字?所以畅妃娘娘就想将它杀掉!”
“这也不过是你的假象!”
“这是畅妃娘娘的贴身奴婢晨儿告诉儿臣的。是不是,晨儿?”君麟看向跪在一边的晨儿。
晨儿跟了畅妃几年,虽然感觉这个娘娘不太好伺候,但是没有什么坏心眼。她抬头应声。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皇上问。
“奴婢跟很多人说过了,没有一个人相信奴婢,他们只相信碧儿。刚才奴婢还没有机会插嘴。”晨儿说得是事实,从审理的大臣到打听消息的各路宫人,她都在说实情,但是没人信她,人们都更愿意相信剧情丰富、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有七王爷肯信奴婢。”
“哼,老七,这事你最好不要掺和,你一个没有娶亲的王爷,宫闱之事与你何干?”皇上还是很气愤。
“皇上,先且不说畅妃和李老三,就说云慕,她一个字都没有机会辩驳,就背上了杀头的罪名,父皇甚至认为她已经通敌卖国。可是父皇,您可知道她单枪匹马一人跋涉赶来太原,不畏二十万强敌,只身献艺,唱了一出空城计,才救下了这座城市和十几万黎民百姓?儿臣回来后,还没有详细和您禀告。”
“她确实是个人才。”皇上叹一口气。
“她若要叛国,何必冒险,当时我已经负伤,城内不过两千人马,她只需要一剑捅死我,然后打开城门就可以了!她一个女子竟然自己跑到城楼上跳舞,用良好的心理素质,不动一刀一枪逼退敌军,是何等的胆量和谋略!”
皇上的脸上略有和缓。
“她留在月奴是迫不得已,儿臣一直在想办法将这个女军师请回中原。父皇如果给她仓促定罪,就是将一个人才推到了敌人的身边。父皇,请给儿臣一次机会,让我将她带回来说说明白,究竟有心无意。”
君麟的话打动了皇上。
“这样也可,朕倒是真想听听她是怎么一番解释。可是这对狗男女……”
“父皇,儿臣再多说一句。父皇有没有想过,如果、万一,对畅妃娘娘执行了死刑,而后来听到别人说,其实这事是一个阴谋,畅妃娘娘腹中的孩子确实是父皇的,那时候该怎么办?儿臣只是斗胆做个假设。”
大殿内静极了,每个人心中都在打鼓,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做。
君麟给了父皇几秒钟的考虑时间,接着说:“儿臣不是替畅妃开脱,但是儿臣希望此事暂缓一下。如果父皇心里堵得上,可以先将畅妃娘娘打入冷宫,甚至关入牢房,但是先不要取她性命,毕竟一尸两命。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事都无法挽回了。”
皇上看了畅妃一眼,动了恻隐之心。对啊,万一是自己的孩子呢?
“儿臣恳请父皇,等儿臣将云慕从关外接回来之后,再判定畅妃和李老三的罪。毕竟,谣传云慕是牵线搭桥的人,她的证词,是至关重要的。”君麟作揖行礼,郑重地请求。
“好吧,先留着他们。将畅妃打入地牢。”皇上一甩袖,走了。
君麟劝说皇上的过程中,畅妃一直勉强支撑着身体,皇上一句“乱棍打死”已经将她吓得魂飞魄散,何况还怀着身孕,又气结胸闷,皇上一走,她立刻瘫在地上,昏了过去。身下已经有了几丝血迹。
“娘娘”“娘娘”君麟和丫鬟们叫着。
皇上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最是无情帝王家。
君麟他们七手八脚地将畅妃抬上床榻。
“快去请御医!”君麟大吼。
“今天去过太医院,没有人敢来。”一丫鬟禀告。
人命关天啊,好不容易从父皇手里夺下来的性命,不会就这么废了吧?
“那就说我旧疾复发,需要御医,速速去请。”君麟吩咐自己的手下。
“娘娘,你坚持一下,御医一会就到。你得自己坚强,不然谁都帮不了你。”君麟劝慰畅妃。
平日里,他们素无往来,几乎都没有说过话。但是现在,君麟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怜了,不禁安慰了几句。
“谢谢你,七王爷,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畅妃神志略清醒了一些,说话时已是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