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琮有时候觉得自己很简单,有时候又觉得想得太多。假设别人大脑里有十根神经,她得有一百根。一会想这个事影响一下心情,一会想那个事影响一下心情。这不是没事找虐吗?
有很多人只要脑袋碰到枕头就可以睡,玉琮特别羡慕。她一碰枕头,满脑子的事情便汹涌而至,刚想完一件,解脱出来,又钻出来一件,继续想。有时候,玉琮被这种思维折磨得疲惫不堪,但是即便很累很累,也很难入睡。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神经衰弱。
来到天水界以后,这里的枕头都很高很有棱角,玉琮更是睡不着了,她感觉自己的颈椎都被打造成45度角了。让丫鬟小草给按摩一下吧,那技法,太不专业,手也又轻又柔,和现代社会的按摩师傅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来,我给你按摩一下。”玉琮让小草坐下。
“使不得,姑娘,奴婢不敢。王子看到会杀了我的。”小草吓得不轻。
“我是教给你,不是服侍你!只有你学会了,才能更好地服侍我!”玉琮给她讲道理。
玉琮找准了穴位,回忆着自己被按摩时师傅的手法,一下一下给小草按摩,没多久,小草居然睡着了。
寒寂进来时,看到小草歪倒在床上睡觉,而玉琮则在坐在桌边喝茶,险些把小草拎起来扔出帐篷。
“嘘……”玉琮赶紧给他做了个手势,附耳告诉寒寂,自己只是给她做了按摩,她可能白天干活的累的,很快就睡着了。
“我也给你按摩一下吧?”玉琮说,然后就在寒寂的肩膀和脖子的穴位开始按。
寒寂此时的心情特别复杂,因为君麟正坐在他自己的营帐里,等着云慕。
刚刚,君麟已经将事情的原委讲清楚,请寒寂放云慕回去。并承诺,等云慕将她干爹解救出来,再让她自己回来。
“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涉及到云慕的干爹,我怕万一来不及澄清真相,云慕就再也见不到她干爹了,她会怪我。所以我快马加鞭前来,接她回去。还望寒将军能够体谅。”君麟说。
寒寂知道事关重大,不然,君麟也不可能刚回了天水界又跑到边关来。如果自己隐瞒此事,怕是隐瞒不住,而万一云慕没有见到干爹最后一天,或者明明能帮助干爹洗脱罪名,而因为不知情耽误了,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他来找云慕了。
被按摩时,便有些心乱,很舒服又不舍得,那种放不下舍不得的感触重新占领内心。就像当初送云慕去做和平谈判的使者,那时候他就像,这辈子都不想再有这样的离别,没想到如今,这种离别竟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走,可能真的要归期不定。
“别按了,你坐下,和你说件事。”寒寂突然这么认真,玉琮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玉琮笑着问,心里也有些忐忑。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寒寂不太清楚云慕和干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所以也搞不清对她影响有多大。
如果干爹和父亲同等重要,那云慕肯定要非常焦虑了,但如果干爹就是一个尊称,比普通的叔叔大伯要亲近一些,那云慕心里还能好过一些,只要回去尽最大努力帮忙就可以了。
“嗯。”
“畅妃娘娘怀孕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但是,有人说这个孩子是她和墟肆老板李老三的私生子。”
“啊?”玉琮惊得站了起来。
“这个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李老三是我干爹,我还曾经帮他送过养生粥给畅妃娘娘。”
“对,就是这个养生粥,还有那只鹦鹉,把你也牵扯进去了。”
玉琮脑子开始飞速旋转,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如果真的私通,自己是不是帮凶?如果畅妃是被人冤枉,那么又是谁做的局?
很快,她就捋出了思路。
“不管真假,想必此时和皇后娘娘。”玉琮得出了结论。
“真是聪明,简单的线索就把事情看透了。”君麟边说话边走进帐篷。
玉琮吃了一惊,怎么君麟又回来?
“七王爷,你还没走?”
“刚夸了你聪明。我是特意来接你的。你干爹有难,需要你的帮助。皇上现在怀疑你通敌叛国,跟我回去解释一下吧。”
两个男人都看着云慕,等着她自己决断。
“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我还是有些吃不消。为什么皇上那么宠爱畅妃,却能如此怀疑她?他有确凿的证据吗?”
“有人证物证。还有你殿里那只鸟。皇上觉得你在帮着他们骗他。”
“皇上一些英明智慧,谁给他灌得迷魂汤?”
“还能有谁,皇后呗。皇后也有喜了。之前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要立畅妃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皇后的孩子只比畅妃小两个月,她心里当然不舒服,所以要动用一切关系来除掉畅妃吧。”
“那你说这事是单纯皇后的阴谋,还是她仅仅做了一个挖掘者,挖出了冰山一角?”
“这事,我以为你会知道一点。事情真相,现在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皇上拿着人证物证,要他们死。我想到李老三是你干爹,便去调查了一下。临来之前,好不容易劝阻下皇上等你回去。”
“什么人证物证?”
“人证是送洗衣服的丫鬟碧儿,她在畅妃娘娘的衣服里找到一封亲笔信,写给李老三的,但是她将衣服送走了,后来半夜又看到李老三潜入了畅妃寝宫。”
“这也算人证?就她自己的一面之词。”玉琮皱了皱眉。
“那封信,畅妃娘娘自己都看不出纰漏来。”
“孩子究竟是谁的,我还得亲眼见到畅妃才知道。”
“你看到畅妃就能知道孩子是谁的?你会法术?”君麟逗她。
玉琮心想,不就是等孩子生出来抽个血查查dna吗,我会什么法术!谁让你们现在这么落后,宁可错杀都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君麟,我感觉畅妃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很单纯的人。她要是有胆量和我干爹在一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收拾得毫无反击之力。我跟她说说话,就能知道她有没有骗我。”
玉琮心想,我们现代还有测谎仪呢,办法多得是。不过还是要谢谢君麟,因为自己,千里迢迢又跑一趟。
“君麟,谢谢你,为了我和我干爹,刚回去又辛苦一趟。”玉琮这么说觉得合情合理,君麟却觉得很见外。
“别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君麟半开玩笑地说,这样,在场三人都不会太尴尬。
“那我们明天启程?”玉琮问,她明白此事不能耽误。
“好,我先回营帐了,明天见。”君麟说完就走了,他也想和她叙旧,但他知道剩下的时间还是留给寒寂吧。
玉琮和寒寂来到草场,坐在一堆干草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寒寂老半天不说话,玉琮有些不适应,“你怎么了,不像你风格。”
“我什么风格?咋咋呼呼?”
“哈哈哈,有点。”玉琮看他忧郁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用手拍拍他的肩膀。
寒寂没动,他在拼命调整自己,让自己不再那么在意她的一颦一笑和任何一个亲昵动作。如果在以往,他肯定一把抓住她的手,作势一通亲。
她也肯定会吓得小鹿似的往回抽。
今天,就算了吧。
多一点亲密接触,都是对自己以后更大的折磨。
放不下天天想,又得不到。
“云慕,我在想,如果你回不来了,我去天水界找你好不好?我现在脱不开身,有一天我受不了,我会放下所有,去陪你。你说了你的余生是我的。”
“我会回来的。我可受不了那边的刺激。”
“你是说君麟吗?”
“是啊,君麟、君寅肯定两三年之内就要大婚。君麟大婚,我怕自己根本在建邺待不住。”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有时候很傻呢?”
“我是挺傻的,聪明都是瞎猫碰的死老鼠。”玉琮做了个鬼脸。她确实觉得自己不算个很聪明的人。之所以让这些古代人都刮目相看,不过是自己运用了“拿来主义”罢了。
“我是一直把君麟当成劲敌的,不仅是在军事上,我们之间有较量,更是在爱情上。我看得很清楚,他很爱你,为什么你老说他爱别人?”
“你没事吧?我和你讲过我跟他的一切。他在古丞相向皇上请求赐婚的当晚,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我!我才跑来边关的。”
“但是你也说了,他当着皇上的面拒绝了赐婚。”
“那不是因为时机不对吗?当时你在这边兴风作浪,他敢接受赐婚吗?”
“合着我自己冥冥之中害了自己。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兴风作浪,他就接受赐婚了,那样你就可以是我的了。”
“别扯了,你要是不兴风作浪,我也不可能来杀胡口,更不可能到月奴国,你这根筋能不能长一点?”玉琮点了点寒寂的脑袋。
寒寂又一次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抓住她的欲望。
夜深露重,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冷风吹过,玉琮抱住了胳膊。
“要不回去吧,别受凉了。”寒寂没有带外套吗,他怕玉琮生病。
“好。那我们就过段时间再见了。”
两人都站起来,玉琮脚下的干草一软,一只脚陷下去,寒寂一把抱住了她。两人面对面站着,空气冻结了一秒钟,寒寂的嘴一下子压住玉琮的嘴,玉琮挣扎,却被箍得紧紧的,两只拳头使劲敲打寒寂的肩膀。
寒寂不为所动,他着了魔一样亲着她的嘴,好香甜好柔软。他想亲一辈子,再也不松开。
“啊!”寒寂一声大叫,登时放手了。
玉琮见他控制不住自己,一口咬在他下嘴唇上,狠狠地留下两个牙印,很快就渗出血来。
寒寂反应过来,马上笑了:“我喜欢!”
“你个流氓!你就不能坚持到底!”玉琮狠狠踢了他一脚。
寒寂鲁莽惯了,玉琮已经习惯了,但是亲她却是第一次。
不过玉琮作为一个现代人,不像古代淑女一样,被轻薄就得跳个江什么的。她能理解寒寂的这种冲动。
只是,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君麟,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上。
“怪我,没控制好节奏。”寒寂冷静下来,赶紧道歉。
“哼!算了,看在最后一日的份上,我总不能因为这个,今天跟你绝交了。”玉琮白了他一眼。
“就知道你最大气。”
“那当然。”
“早知道,刚才再多抱一会儿了。”寒寂又开始油嘴滑舌。
寒寂先跳下草垛,转身伸手要拉玉琮。
玉琮没理他,自己蹲下身子,滑了下去。
第二天,玉琮和君麟上马的时候,没有看到寒寂,一直在扭头等他。
“别等了。早晨我和寒将军告别,他说不来送我们了。”君麟看着玉琮。
“啊?真绝情最后都不见一面。”玉琮嘟囔着,觉得好没面子。
“你这么认为?我一直觉得你很善解人意。”君麟说。
“不是吗?难道昨天踢他一脚生气了?”玉琮开玩笑。
“踢一脚?你给他一刀,他都能甜蜜地死去。”君麟开玩笑说。
“我知道啦,寒寂是个很大气的人。”
“对,他知道你不得不回去,所以心里再不舍得他都会放你走。只是这种不舍得,太苦了。我敢打赌,他肯定在营帐里偷偷哭了。他对你用情很深。”
“噢?”
“但是赶不上我。”君麟笑着说了一句心里话。
“你拉倒吧,别忽悠我了。”玉琮尴尬地说。你都抛弃我那么久了,还敢说这样的话。”
但是君麟没理她,继续说:“那种生生地从心上挖掉一块肉的感觉。我能体会。你体会不到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体会?”玉琮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古萱依在君麟身边的每一天,哪天我不是这种感觉?
玉琮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这道碗大的伤疤不能随便揭起来,揭起来太难好。
君麟也没敢再接话,他也知道自己曾经对云慕的伤害,一次一次,好比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