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凉出发,到建邺最短的时间也要月余。
一路上,两人时而并肩骑马,时而一前一后。
之间话不多,气氛有些尴尬。君麟不断找寻话题,但他本人并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每次找的话题,延伸不了几句就进入了死胡同。
玉琮的内心,就有些别扭的。这个人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隐藏。已经被人家拒绝过了,如果还是巴拉巴拉不停说话,人家会觉得自己不够矜持不够自重,所以她还有意克制了一下。
小雨稀稀拉拉下了起来,玉琮的头发很快被打湿了。君麟脱下身上的斗篷。
“穿上吧,咱们没带雨具,距离客栈还有一些路程。”
“感谢王爷,不用了,我没关系。”玉琮客气地拒绝了。
“云慕,以前是我不好,我们以后从普通朋友开始好吗?”君麟想扭转这种关系,太难受了。
“王爷,我们只怕也没办法做朋友。”
“为什么?”
“因为你是王爷啊。”玉琮笑了笑。“我一个普通的宫女,怎么跟王爷做朋友?”
这当然不是玉琮的心里话。玉琮想的是,既然已经不可能,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不然我心里满是你将我抛弃的怨恨。
“王爷也有很多朋友啊。”君麟不明所以。
“身份太特殊了。你们有一天可能会变成君王,那和我更是距离遥远。”玉琮现在的内心就是感觉自己当初有些不自量力,感觉自己没数,感觉所有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所以她想将自己的头埋到沙堆里,再也不钻出来。
“你现在不也是皇上的朋友?”
“皇上把我当朋友了吗?没见我的面就想着杀我的头。”玉琮自我嘲笑了一下。一阵小风嗖嗖刮过,她冷得打了个喷嚏。
“穿上吧,好不好?”君麟的语气都有点恳求了,再不答应就是驳他面子了,玉琮便接过来,披在身上。
“这样多乖,你说你一个女儿家那么逞强做什么?”君麟说着,见没有回声,再一回头,发现玉琮已经被人抓住了!
玉琮穿斗篷的时候,琥珀走得慢了些,君麟在前面领先几步,一群壮汉用预先设置的绳子,将玉琮从马儿身上拦了下来。
玉琮一屁股跌在地上,感觉已经碎成了八瓣。
还没来得及喊疼,一只手就将自己的嘴捂住了,这时候君麟才回头。
“你们要干什么?”君麟调转马头,吼道。
“小子,这事与你无关,我们只取这女的性命!”壮汉身穿少数民族服饰,君麟没看出是哪里的,难道是寒寂派来的人?想把云慕再抢回去?不太可能啊。
“你们是谁,告诉我!”对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天水界的七王爷,可能以为自己只是云慕的朋友。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们是图拉国国王派来的。要取这女娃娃性命。”
“她怎么得罪你们了?”
“得罪?她险些让我们灭了国。我们国家本来生活的区域就不富足,为了抢占太原的城池,送了很多牛羊和粮食给月奴,才与他们结盟。当时他们答应打下太原城让我们进驻。可是,这个女娃娃居然一个人就退了我们二十万盟军。”
“你们国王是让你们抓住她,还是杀了她。”
“杀了她!”
“那难怪你们总是受制于人,并且总得不到长足的发展。你们这国王太有局限性了。”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侮辱我们国王!小心我一箭射死你!”说着,对方居然真的拿出弓箭。
“这个女娃娃是个人才,只有留住人才,才能有辉煌。任何朝代任何国家都是依靠人才强大的。你们国王思路没有转变,国家就不会有太大发展。你想想我说的在理吧?”君麟一方面在想缓兵之计,一方面想告诉对方不要滥杀无辜。
对方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但是,我做不了我们国王的主。”
“你们国王远在图拉,你现在杀了她,万一将来他后悔了,没准还会杀了你。你现在先留着她的性命,反正她在你们手里,你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命。”
大汉一听说得也有道理,“我问一下我的军师,要等上半天,他走得慢,在后面。”
君麟差点没笑出来,这么一群蠢货,配备还挺齐全。
“咱们先别在雨里商量这事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前面就是客栈了,咱们去客栈谈谈吧。”君麟一看,这大汉虽然身躯高大威猛,但是心智还是有些粗劣,很好糊弄。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好办了。
一群人来到客栈住下。
进门的时候,君麟将自己的通关令牌给了店小二,让小二去找县令。告诉小二这群人都是异族劫匪,说七王爷需要救驾,让县令夜里带一队人马埋伏在客栈周围,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赶紧保护七王爷和一位姑娘的性命。
当然,少不了要打点店小二和老板。
刚刚交代完,大汉就发现君麟不知道在捣什么鬼,正要发作,君麟乐呵呵地说:“这一路,旅途劳顿,我请兄弟们吃酒,先来二十斤牛肉,十斤酒。”
大汉一听,顿时感觉饥肠辘辘,也就不推辞了。
趁着他们吃饭,君麟来到绑着玉琮的屋里。
玉琮被绑着坐在地上,开始发烧了,可能是淋雨的缘故,脸颊烧得通红。
君麟托住她的脸,问:“你还好吧?”
“还好,王爷,你要能脱身就别管我了。他们要的是我,并不认识你。”玉琮说。
“叫我君麟吧,叫王爷多么陌生。”
“嗯,君麟,你走吧,别管我。”
“你傻啊?我能放下你不管?”
“能活一个算一个,他们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玉琮着急地说。
“我不可能走。”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再搭上一条人命?”
“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什么时候走过?”君麟一本正经地问。
“那,那不一样了啊。”玉琮心里一酸,以前救我,我愿意被救,体会到的是幸福,和现在怎么能一样?现在两不相欠,你也没必要为我再送命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君麟现在不失时机地渗透自己的思想,但他知道此时的云慕更加听不进去了。
“别说这些了,君麟,你是王爷,身份不同,肩负的使命也不同。我一个女子,回到天水界还不知道有没有杀头的风险呢,也就是早一会晚一会的事,你快走吧。”
“你别胡说了,我绝不会不管你自己逃命的,那根本不是我的风格。”
“你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可以承受自己死掉,但是没办法承受你死掉。”玉琮说的是真心话。不管是否能够得到君麟,她都愿意为他付出生命。而脑海里一旦出现他死了自己却活着的镜头,她的心就承受不住地剧痛。
“君麟,我有一个愿望,就是死在你前面。你知道吗,死在后面的人才最痛苦。所以你要好好的。”玉琮说。
“说什么傻话,我们都要好好的。你说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
“你们在干什么?!”几个大汉突然闯进来。他们刚刚酒饱饭足。
几个人晃晃悠悠冲着玉琮就过来了,君麟一下跳到玉琮前面挡住他们。
玉琮看到君麟挺拔的后背,挡在自己前面,感觉很踏实,但是心中又一凉,这后背并不属于自己啊。
“几位好汉,你们吃得可好?”君麟想拖延一下,这时候,不知道县令他们赶到了吗?
没想到几位好汉已经起了色心,扒拉着君麟,就往玉琮身上扑。君麟拔剑就要打起来,这时候那个领头的胡须大汉进来了,吼了一声:“怎么打起来了!”
“好汉!他们要轻薄这姑娘,可能是喝酒的缘故!”君麟赶紧说明白事情原委,能不动武的就不动,毕竟此时援军可能还没到,而云慕又身体不好。
“你们,先别放肆,等军师来了再说。”
“大哥,兄弟们都好久没有油水了!”一个长相龌龊的男子不满意地嚷嚷着。
君麟一听,心想可以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去妓院,这样云慕就安全了。
于是,他拉住胡须大汉的手来到院里,将一包银子递给对方,“大哥,请兄弟们去吃点腥,别客气。”
大汉一看这小伙子很慷慨,不光请他们吃饭,还请他们找女人,一定是个富家子,那就多揩点油吧,便磨磨唧唧不肯答应,意思是让君麟再太高价码。
君麟见状,赶紧又掏出一袋银子,这时候屋里就传来了叫声。
“啊!”玉琮一声惨叫。
“云慕!云慕!”君麟心里一沉,飞奔回屋,顿时傻了眼。
云慕紧闭着眼睛,腹部上插着一把短刀,鲜血正流出来。
“云慕!”君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嘶吼着扑到云慕身边,摇着她,让她醒过来。
他的云慕却一动不动。
君麟跪在地上,伸手将云慕上半身搂进自己怀里,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他突然就明白了刚刚云慕说的话的意思,为什么先走的人其实更幸福,留下的人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他真的承受不住这种心痛,他想拔出剑一剑了结了自己,这时候外面喊杀声震天,他缓了缓神,想着可能是自己请的救兵到了。
原来,那几个大汉一看自己闯了祸,正想逃跑,遇到了刚刚赶到的县令。县令正听到君麟大喊云慕的名字,一看形势不对,又有人穿着异族服装从屋里跑出来,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急忙下令将这些劫匪围剿了。
县令走进屋子的时候,君麟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这时候玉琮的嘴角流出一些血,一动不动,就那这样被君麟死死抱着。君麟一只手抚摸着玉琮的脸庞和头发,一边哭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云慕,我的错!都怪我!你别离开我!我不应该出去的,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屋里的。我怎么这么愚蠢!云慕!你别离开我!求求你了!”君麟早已经失了魂魄一般,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着。
县令却发现女子的手指动了一下,他赶紧上前将手放在玉琮的脖颈处,发现还有气息,大吃一惊!
“她还活着,王爷,咱们赶紧就医吧!”
君麟也互相醒悟过来,云慕是闭着眼流着血,但是自己根本不曾试过她的鼻息。他发现自己太害怕她死了,才这样。
此时,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了,“快快!”不断催促着。
几个人将玉琮七手八脚抬到床上,县令赶紧命人去找了县里最好的大夫。
大夫赶到后,看了看玉琮的伤势,未置可否。
君麟一把抓住他:“大夫,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要保住她的命。”
“这得看她的造化。”
“她要是死了,你也不用活了。”君麟刚开始乞求他,见他这么说,立刻表现出冷漠的一面。
大夫要进行医治,便将众人都请出了屋子。
君麟一出屋子,所有人都给他行礼。
那群跪在院中央的大汉全都傻了眼。
“你是、你是?”领头的大汉问。
“这是我们七王爷!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蠢货!”县令骂他。
“你是墨君麟?哎呀,早知道……”大汉很后悔,在图拉国,杀或者绑一个天水界的王爷就可以晋升爵爷,价码很高的,比杀这个云慕要合适多了。
“早知道就先杀了我了是不是?”君麟冷冷地说,“做人,不能太过分。不然没有好下场。”
“王爷,你看我也挺好说话的,你几次让我放了那姑娘,我都同意了,并没有难为你,你是不是也放我一马?”胡须汉一看自己跑不了,赶紧说好话服软。
“你要不跟我啰嗦那么半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还有脸跟我说这个?”君麟都懒得再理他。他要进屋子看看云慕的伤势了,没工夫跟他们啰嗦。
“王爷,这些人怎么处理?”县令不得不操心这事。
“一个不留!”君麟说完就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