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手执军书，在未央宫踱来踱去。“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王莽看着看着，停住了，不禁自言自语，“古人说得多好啊！可再好有什么用！如今关东盗贼蜂聚，派过多少军队，花了多少钱粮，死了多少人马，结果盗贼越杀越多，简直遍地都是！这何时是个头啊……不知王匡、廉丹怎么样了？他们能旗开得胜吗？唉！”王莽走着走着觉得乏了，就靠在椅子睡着了。

忽然，宫中渐渐昏黄，越来越暗，仿佛从上午一下子蹦到了傍晚。“是不是有不祥之兆？”王莽的心怦怦跳着，疾步走到宫前，抬头眺望，只见东方的天际乌云滚滚，犹如决堤的洪水，不可一世地席卷而来！眨眼工夫，已经吞没了太阳，横过了头顶，正朝天空的中央扑来！顷刻之间，整个世界一团漆黑，犹如一下子回到了三更半夜。“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又要下雨？又要发洪水？可是不闻雷声，不见闪电，多奇怪啊——”王莽惊惧万分，赶紧退回来。宫内已经点上蜡烛，金色的火苗默默闪动，照见了太监苍白的面孔。渐渐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好象四周堆着无数的臭鸡蛋，又好象面对着一池发酵得很糟的浊酒，不，不，这都不像，这种气味实在难以形容，王莽以前从来没有闻过，他只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困难。“这是怎么了，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老天啊，我哪点做错了，你就明示吧！”王莽默默念叨着，猛然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这响声，开始稀稀拉拉的，渐渐地，变成宏厚的呜呜声！像严冬的北风，像深秋的海潮，更像无数流民的哭泣，听着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更令王莽不安的是，自己身上分明受到了“打击”！他赶紧走到灯前，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只见十多只硕大的蝗虫正栖在自己身上，它们来回爬着，飞快地晃动着触须，既像是休息，又像是寻找什么。更为可怕的是，无数的蝗虫还像雨点似的不住地掉下来！王莽疯一般冲到宫前，面前黑压压一片，俨然是一个灰褐色的海洋！这个“海洋”散着臭气，闪着寒光，喧嚣着，奔腾着，涌来涌去，淹没了整个世界！

“来人！快来人！”王莽喊道。。“快，快，快给朕灭了它们！”

太监应声冲进来，只看见王莽闭着眼睛，手乱挥舞着。知道王莽又在做噩梦，赶紧上前摇醒王莽。“陛下，醒醒”。

这一摇王莽从噩梦中醒来，醒来还是心有余悸。心想可能上天给自己的什么警示或者惩罚。

关东的灾民他们只知道一个字：走！而且是朝着京城走！他们不约而同地想道：“京城在天子的脚下，天子绝不会见死不救！”于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数十万面目黧面、衣衫褴褛的人拖儿带女，犹如迁徙的动物一般涌向关中。一眼望不尽的人流缓缓前行，不时夹杂着呻吟声，哭泣声，叫喊声；谁都说不清，这一路上，有多少人沦为奴婢，有多少人死在半路，还有多少人变成盗贼！沿途的树叶、树皮、草根、庄稼、甚至腐败的尸体，都可以成为他们果腹的“食物”；他们犹如人形的蝗虫，令他们所过之处干干净净。

王莽听到消息，目光沉郁，面色灰暗：“自去年以为，关东这么多流民，一股脑儿涌进关中，无异于决堤的洪水啊！堵，怎么能堵住；不堵，又该怎么办？……”这时，贴身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大司徒说有急事求见。”

王莽的眼睛蓦然一亮：“好，他来的正好！”

王寻行色匆匆，疾步进入未央宫，扑通一声跪下来：“陛下，陛下，关东遭遇灾害粮食颗粒无收，数十万流民正朝京城而来，不日就要抵达，以臣之见——”王寻忽然停住了，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王莽。

“快说，快说，怎么办！”

“派兵，立即派兵，把它们统统赶回关东去！”

“……”王莽一下沉默了，他微闭双目，一动不动。仅仅数日不见，王寻吃惊地发现，王莽更加衰老了：须发银白，皱纹繁密，皮肤松弛，俨然是个暮年老人了！

王莽仍在沉思——

光影一寸寸移动着，显得分外艰难、痛苦，要不是听到外面沙沙的风声，王寻一定以为空气凝固了。

突然，王莽刷的一声站起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啊！亏你还是大司徒，居然能想出如此‘高招’！你也不想想，把流民赶回去，你就能万事大吉了？你也不想想，他们回去以后怎么生活？难道让他们喝风吃土不成？还是……逼着他们加入赤眉？……莫非，你还嫌赤眉闹得不凶吗？”

王寻满脸通红，惊恐地抬起头来：“陛下圣明，为臣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我们怎么救助这么多流民？如今，东方粮仓都已开放，振济灾民，可是，面以如此之多的灾民，仍然无异于杯水车薪。现在，灾民一下子聚到长安，据臣估算，维持这么多人的口粮，京城中所有的粮仓加起来，也不过刚够维持一个月多，那一个月以后我们怎么办？”

“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问题个朕已想过；如今，我们只有尽举国之力，竭力平息这场灾难，以此来保养天下百姓。你马上设置养赡官，具体负责发放粮食。负责购买粮食，用于充实官仓。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困难呢？”

“陛下英明，不过，臣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陛下，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还得另想办法才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别说了！如今是非常时期，这不是没办法之法，待挺过这段时间再图其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