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汲知道为什么仇晶宁死也不愿意向傅须庭妥协。
这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曾经的关系,而是与仇晶的个人经历有关。
异能者有二代,稽查官又何尝不是?她的父亲也是一位稽查官,原本一直负责外勤,也就是捉拿那些散落在民间的异能者,经过八年的服役——八年在稽查官外勤生涯中算是相当长了,一般稽查官都会在外勤五年后转到总部、或选择退役——他父亲终于得到了内签晋升的机会。
其实稽查官多是以退役为主,能够跻身总部的人凤毛麟角,他父亲能够获此殊荣,可以说是e.i总部对他颁发的“特殊贡献奖”了。
就在仇晶父亲即将晋升的前一天,他突然接到了紧急任务,说在某区发现了一名潜逃中的异能者,异禀安全等级为e。
安全等级为e,代表着该异禀没有攻击性、也绝非念系,可以说是最弱鸡的那类异禀了,在成熟的稽查官眼里,e级的异禀就和魔术师在台上表演的那些把戏一样,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
按说像仇晶父亲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稽查官前辈,是不会看上这么小的案子的。但当时还遇上一个巧合——仇晶父亲在此前已经缉拿过九十九名异能者,还差一名便能达成“百人斩”,因此e.i的那些稽查官都很默契地将这个不值什么钱的小案子让给了他,他本人也欣然接受了。
因为是e级,当天仇晶的父亲只带了一名下属一同追击,而且还让那名下属在车内待命,自己单枪匹马地进入潜伏现场。
不亏是经验老道的稽查官,他不负众望,很快便将异能者给带了回来——说那个异能者的能力是e级,真是一点也不假,他的性格怯懦无比,被扔进商务车里之前已经尿了三趟裤子了。
仇晶的父亲单枪匹马在后排监视,另一名下属稽查官在前面开车,两人一开始还在说说笑笑,后来仇晶父亲说有些困了要先睡一觉,下属就不过多打扰了。
因为那个异能者手上脚上都有铐镣、而且铐镣还与车身相连,即便他砸窗跳车,也只会被商务车拖着走,何况他如此弱鸡、又没有武器,两个稽查官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但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驾驶员在行驶的过程中突然听见后排车门开启的声音,回头一看,前辈倒在椅子上,身上的血迹量不大、星星点点;车门大开,手镣脚镣全散在地上,异能者不见踪影。
下属是第一次遇见被捕获的异能者出逃的情况,不免大惊失色,他唤了几声前辈,对方没有作答。而当时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照应——如果留下来照料前辈,就无人追拿异能者,何况异能者下落毫无线索。他思前想后,还是先向总部提交紧急报告,然后留在车里查看前辈的情况。
前辈已经断气了,他是被活活勒死的,脖子上除了勒痕还有两个针眼。按理说,单一力量而言,那个孱弱的e级不可能是前辈的对手,但那家伙似乎夺到了前辈的镇定剂,然后将前辈的脖子铐在座椅颈处,借蹬腿的力气将前辈给勒死了。后排的脚印和前辈脖子上的u型锁就是最好的证明。镇定剂的作用是为了不让前辈发出声响和动静,以那种方式,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能成功杀害一名训练有素的成年男性。
都说异能者诡计多端,这个e级的脑子倒是一点都不e级。
前辈身上的血迹来源,这名下属也看明白了——前辈断了一根手指。
稽查官的商务车也是做过特殊设置的,开门关门必须由指纹确认,而且要在三个不同点确认,如果换做多人出任务的情况,也可以混用多人的手指,但当时后排只有前辈一人,那个e级又不见得将他的尸体拖来拖去,便用前辈的匕首砍下了他的手指,逃之夭夭。
其实时候想来,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如果这个案子哪怕再多派一个稽查官,就不会让那个异能者有可乘之机,或者如果前辈不放松警惕呼呼大睡,也不会让那家伙得手。
这是异能者窜逃的第一例,时候的庭审中,这名下属面临的最多的一条质问便是——你为何没有从后视镜看到那异能者的动作。
这名下属在面对这一问题时表现得很委屈,他声称自己中途也看了几次后视镜,后视镜是对着异能者的,他都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座椅,他以为是异能者坐得比较低的缘故,就没去管。
后来法庭根据车内监控还原了当时的景象,那名异能者一开始的确顺从老实地瘫在后座,可在下属留意着超车时,突然消失不见了,而仇晶的父亲当时正呼呼大睡,没有发现异像。
紧接着,大家便从录像里看到,仇晶父亲的衣物微微动了动,一支针剂被取出并注射到脖颈处,然后便是u型锁凌空套到了他的脖子上,再然后,一把匕首从他的口袋蹿出,在他的手上磨来磨去,紧接着断指又飞跃到了车内的不同角落解锁。然后车门倏地打开,前排的下属终于有所警觉。
由于车辆载行驶时原本就有噪音,观看录像的人几乎没有听见多余的声音,说明异能者很小心警惕、动作幅度也尽量地小。而那名下属也终于明白过来——也难怪他没从后视镜中看到什么动静,那个所谓e级的异禀,其实就是隐身!
隐身这种能力的确没有任何攻击性可言,实在是太小透明了!从异禀投射人格,甚至正恰如其分地反映了当事人唯唯诺诺的性格。
但当这种能力投入实际运用中,便体现出了超a级的效果——都已经a到能谋杀稽查官了!
亲身父亲在临晋升的前一天被暴徒所杀,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会觉得无法忍受。也难怪仇晶一直对异能者深恶痛绝。吉汲知道这件事后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仇晶一个女流之辈,在培训生期间对自己丝毫不懈怠,流的汗流的血比其他男训练生加起来都多。
不知道傅须庭对仇晶的这段过往是不是知情,但看他的反应,应该是不知情的。其实仇晶也从未对吉汲透露过这件事,吉汲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届在档案室工作,也是因为实在对她好奇,才偷偷托那人调查了她的档案。得知仇晶的背景后,他对她的爱意和敬意更甚了。
吉汲身为e.i的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还有异禀是人造的这种事,但却听说过这样的传言——异禀这种东西之所以因人而异、几乎没有重复,这是与异能者本人的性格和主观意愿决定的。
比方说,性格怯懦温和的人,异禀多半也没什么攻击性,甚至以治疗系的居多;而渴望力量的人则会拥有爆发力、冲击力相当强劲的异禀。这么多年来他经手过的异能者都有这样的特征。
当他知道仇晶的异禀竟然是隐身时,他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最厌恶的东西,竟然也是最渴望的东西,这样的命运安排也未免太讽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