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尾声
作者:0润如酥0      更新:2019-09-02 08:00      字数:2293

赵锵锵反手慌慌张张朝后摸:“小白,我刚刚好像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许少白把她不规矩的手拨开,轻轻咳了声:“不是梦,我也看见了。”

那蓝袍的姑娘没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一双原本挺好看的杏眼瞪得溜圆,手指朝阿茶那边隔空戳了半天,煞白地嘴唇抖了好一会儿,憋出句:“鬼,鬼……有鬼啊!”

赵锵锵挠头,半是给她解释半是自我开解地比划起来:“我跟你说啊,这个东西就好比是催眠。嗯,你们这儿没有这种东西,我换个说法,就是类似,类似幻觉你懂不懂?比如你吃了个毒蘑菇,然后你就看到了满屋子跳舞的小人儿,再比如你中了迷魂香,你就以为自己泡到了鸾凤院的大美人,还跟人家一夜春宵,但实际上你只是趴在桌子底下躺了一夜而已。哎,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些呢都是假的!但也……不完全是假的,这么说吧,也许一部分是你内心对过往的影射,一部分是你的期望,也有一部分是催眠师,啊不是,是给你制造幻觉的人想告诉你的东西,哎?你到底听懂没有?”

见对方瞪着眼睛一脸茫然,以为是自己胡诌得过于深奥了,赵锵锵咳了声,假模假式总结道:“就是根本没有鬼啦,我们要崇尚科学,远离封建迷信!”

蓝袍女水汪汪的大眼睛愈发的茫然,嘴巴张合了好几次,犹豫地说:“可是……既然有神的存在,那有鬼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跟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没法交流。

赵锵锵深受打击,深深吸了两口气平息心情,哪知第二口气才呼到一半竟觉得异常的头晕眼花,她眼前一黑渐渐脱力,身体缓缓向一侧伏倒,欲摔不摔间幸好被许少白一把拉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眼前斑斓一片,连许少白的样貌都看不清了,遂唉声叹气地抱怨道:“小白你看看,我被古人气得都低血糖了。”

“你那是失血过多!”许少白无奈,“能不能少说话安分一点啊,赵锵锵。”

耳朵里嗡嗡地响,想再反驳一句却没什么力气,听见那边施元佑带着哭腔在问王弋。

“地上是不是有字?”

王弋没应,也没动,整个人跟化成了石块似的,眼睛通红一眨不眨,死死瞪着已经被阿茶取下来的手串。

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胭脂色光泽。

施元佑愣愣的,又问一遍,地上是有字吗?

王弋还是没应他,只表情木然地偏过头,声音暗哑:“所以,是我,杀了她两次?”

阿茶难得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说对。

闻言,他突然笑起来,脊背拱起,双手捧住脸,尖利的大笑从指缝间流出。

“我还自诩爱她,我根本就不配爱她!”

他抬起脸:“那时候我想不通,对你下了血咒之后怎么会在烧尽的符灰中出现那样的字来,现在我明白了,那是纪杉用她灵魂的碎片拼凑出来的,她想告诉我,或者说她是在求我。她怎么就这样倒霉呢,碰上什么人不好,偏偏命里要碰上我们两个。”

施元佑的眼里晦暗得像是撒了一捧灰,他突然失去了去知道那个答案的勇气,王弋却还在笑,笑得一脸心如死灰。

“别,怪,他。”

“她写的是‘别怪他。’”

工整清秀的簪花小楷,在“他”字的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王弋说:“不能怪你,那便只能怪我自己了啊。”

话音刚落,他一把从阿茶手里夺过玛瑙手串,突然就朝一侧发力狂奔,施元佑一愣,随即拔腿就追——

哐当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他只来得及堪堪抓住王弋被狂风卷起的衣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月亮已经彻底不见了,乌云翻滚暴雨倾盆,窗外除了大雨哗哗的冲刷声就只剩下那一块浓得化不开的黑夜。

衣角湿滑,施元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

在王弋坠落下去之前,他对着施元佑笑了笑,疲倦地摇头说。

挺没劲的,我也累了,就先走一步了,兄弟。

******

雨滴大而密集,噼里啪啦砸在施元佑悬在窗外的那只手臂上。

夜色漆黑,风好像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雨幕被风撕扯,支离破碎又无处不在,顷刻之间就把他浇透了。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两个场景。

他还小,手脚短胖像脆嫩的藕节,蹲在后院的梨花树下呜呜哭。纪杉来找他,手里攥着纸笔,看见他哭就小大人似的去拍他的肩膀。他一看见纪杉心里就愈发委屈哭得也更厉害。

——我不过不小心敲碎了娘的耳坠,娘就骂我。

——爹也说我笨,背不好诗。

——隔壁牛东东说我生得丑,是个矮冬瓜,他不要和我交朋友。

纪杉把纸铺在地上,梨花一片片落,她用手向外拂了拂,说你看啊,元佑,我跟你讲,不管你打碎什么东西我都不生气,不管你会不会背诗我都喜欢你,我们俩呢,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

他抽抽噎噎低头去看那画上的东西,说这是什么啊?

圈圈是你啊,你是圆佑嘛,小树是我,我是纪杉啊。

纪杉把那张纸塞到他怀里,说收好了哦。

梨花白白的,香香的,她就在这样的背景里笑,笑成了一颗梨花糖。

第二个场景是他和王弋坐在湖边下棋,已经长大的她趴在他们中间看,眼看着这一局又要输在王弋手中时,纪杉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张画纸,唰一下盖在了棋盘上。

棋子乱了,他心中窃喜,却还故意摆出大为可惜的表情对王弋说,啊呀,本来是可以赢了你的呀。

王弋白他一眼,又无可奈何地看纪杉,说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纪杉说,你们看啊,圈圈是元佑,小树是我,这支木箭当然就是你啦,我们三个要一直在一起,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她笑得多甜啊,甜得,让人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施元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窗口往下看,除了不断下坠的雨滴,只有黑黢黢模糊的一片,天和地连在一起,雨和水连在一起,哪儿哪儿都是黑乎乎的,哪儿哪儿都看不到他想看的人。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一个人了啊。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