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步老师!你家猫成精了!”我对着手机大吼。
“嗯?你是说‘佳琦’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家那只猫!”
“我问的就是猫,我没事问你干嘛?”步老师懒洋洋地问,应该是刚睡醒的样子。
“你那猫啊,表情丰富得令人可怕!我都怀疑它已经通人性了!”
“你电影小说看多了吧?相信我,猫是不屑通人性的,它们觉得自己就是主子。你抬脚踩死蟑螂之前会先学蟑螂语跟它们说声抱歉吗?”
“这什么烂俗比喻?”我瞪眼。
“哦,可能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这样,我再睡一会,等清醒了再打你电话。”步老师就准备挂电话了。
“喂!喂喂!你什么时候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没有吗?那就不打了,我还可以多睡一会。”
嘟——电话被挂断了,话筒里传来的只是一连串的忙音。
“睡死你个大头鬼好了!”我气呼呼地对着电弧说。
放下电话,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大过年的和一只猫勾心斗角有点没必要,它就算再有能耐,还能翻了天不成?再者说,胡大哥都养了它几个星期,也没见它造反啊。
就算是只噬元兽,包吃包住下也该学点猫的样子吧?
电话刚被挂完,又进来了一条短信,是粟宇编辑部的,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去继续实习,再不来上班,实习生的名额就保不住了。
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我本来觉得跟着步老师东奔西走就算我的实习工作了,可实际上这都是个人事务,和编辑部没有关系。再怎么样的临时编辑,也没有天天和作者吃住在一起的吧?
编辑是去催稿子,又不是去称兄道弟桃园结义的。
我回了短信说我年后会第一时间去上班,我这旷工旷课这么久,还能健全地活到现在全靠运气,还有一对即使生气也抓不到我在哪的父母。
真要说我跟着步老师学到了什么,其实也不多,大多数只是看到了世态炎凉以及谋求生路的困难,写小说委实来说真不是一条赚钱的路子,还没写出成绩来自己的家底就空了,说不定还把人搭进去了。
但我依然坚定地跟着步老师,他带我见过的人和遇到的故事,都是我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遇上的。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
我坐在桌前,摊开笔记本,给中性笔上了一条全新的笔芯,决定新的一年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写作!
“我要写一个故事,我要写一个故事……”我自言自语着,却不知该如何下笔,“写什么故事好呢?”
太困难了,虽说是立下了雄心壮志,但一坐在书桌边,壮志就灭了大半。完全没有方向也没有主题没有灵感,怎么可能随手提笔就能写出一个故事来呢?
对,我需要一个灵感,可上哪去找灵感呢?
我拉开房间的落地窗,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忙碌的大街和远处的高山,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立着一栋教堂,红色的十字架格外醒目,隐约可以听见悠悠的钟声。
教堂……“或许我可以写一个和宗教有关的故事,可我对宗教又不熟,就知道个耶稣、释迦摩尼和佛祖……等等,好像释迦摩尼和佛祖是同一个人来着?算了,我不适合写宗教。”
宗教这玩意设计到哲学和历史,需要翻阅大量的资料,我现在手头上连本《金刚经》都没有,一时半会也写不出来。
作为一个初学者,像什么涉及到历史哲学类的艰涩问题着实非常困难,让我想想,像我这样的新人写手主攻什么题材好呢?
“唔……网上说的是,主感情的话写青春校园,主幻想的话写玄幻奇幻……我想象力也不算很丰富,还是写青春校园好一点。没错!就这么决定了!青春!校园!”
可光是确定了题材,也不一定能把小说给写出来。青春校园又该怎么写呢?
我的青春也比较平凡了,我上学的期间也没有遇到什么暗恋、暴力、欺侮、堕胎这些常见元素,是相当平淡的学生故事,而且也只是学生故事。每天上学听课写作业考试,也就是我学生时代的全部了。
真可气!我作为一个有心想成为小说家的人,怎么就没有遇到那些特殊的故事和人物呢?你说怎么其他作家就那么幸运,每天都会撞见大把大把的新鲜事,书里都快写不下了。
“唉……我的人生真的好普通啊……”我叼着笔杆望着窗外,几朵同样普通的云朵悠悠地飘在天空上。
其实看现时代的青春校园故事,主要体现的还是两大主题,一个是年少时的满腔热血在社会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另一个是纵然再深情的满心欢喜也只能终而不得遗憾收场。
如果我真的要写,后者是肯定写不了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见证过一段感情的产生到覆灭。真要说的话,或许白粥会是我唯一的素材来源。
“以白粥作为素材的话,那我就写一个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男生,再加上一个认真学习不谈恋爱的乖乖女……毕竟佟倩倩这个人的人物性格太复杂,我这样的新手不好掌握,所以就只好改成乖乖女啦!或者反过来怎么样?一个认真学习的超级学霸,和一个不良少女……等等,这不是言情剧的基本套路吗?不能这么写,删掉删掉……”
步老师之前也说矛盾是小说的主要组成,青春校园里的矛盾,无非就是“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惦记我喜欢的女孩子?”以及“我拿你当亲姐妹,你居然勾引我名义上的男朋友?”再极端一点,就是“咱们兄弟一场,你居然想上我?”
貌似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但不重要!有矛盾就行!最好再来个男三号女四号来搅局,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和稀泥本事一流!
好像又有点偏离主题了,这样不就和狗血剧一个德行了吗?不行不行,删掉删掉。
“唉……写小说好难啊!”我趴在书桌上,生无可恋。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我一看是步老师,没有半分耽误赶紧接起来。步老师主动给我打电话!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哦对不起,太阳的确在西边,因为它在落山……
“狼群追着鹿跑的时候,只在乎它跑得快不快,并不会在乎它怕不怕。”步老师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虾米?”我错愕无比,第一反应是有人打错电话了,但仔细一看,确实是步老师的号码。
“你之前不是说我的是烂俗比喻吗?我答应你睡醒了再想一个合理的,这就是。”
“哦……你说那个啊,没想到你还真的放在心上。”
“我像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步老师颇为不满。
“你像是那种卸磨杀驴杀鸡取卵的人。”我想也没想就吐了个槽。
“你是觉得自己到家了就绝对安全了?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杀到你家门口?”
“信信信!老师我错了!”我秒怂。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吗?”
“不是给我讲狼群和小鹿的温馨故事吗?”
“可能吗?我主动给人打电话的情况不超过三种,外卖、交稿、上门服务。”
我很好奇:“那我是哪一种?”
“你再多问几个问题,我不介意开通第四种:预约殡仪馆。”
“!!大王饶命!!”我惊呼一声。
“不跟你开玩笑,今天晚上是除夕夜,过了零点后就是新年春节。你晚上有什么打算?”
“打算……除夕夜谁还有打算啊?不就是宅在家里,看看电视,等到鞭炮放得差不多了就去睡觉吗?”
“你……看不看春晚?”
“嘶——”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据我所知,以步老师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看春晚的,那他为什么要问我看不看春晚?难道我如果说看,他就会陪我一起看?不对不对,更像是会以“你竟然看春晚”的名义把我一脚踢开。春晚是什么,是中华民族年度传统庆典啊!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虔诚一些才对?
“看……或者不看?”
“为什么是疑问句?”
“因为……我爸妈爱看,电视机就在楼下客厅,开得声音特别大,我被迫……也看一点。”
“那今晚就别看了,把房门关好。我到时候把推流链接发给你,你找个平台连上。”
“什么什么?推什么?推流?”
“就是直播的意思,每年春节白岩村里的村民们都会聚在一起吃大锅饭,陆迁源和佟倩倩也会去,陆迁源还答应用手机给白粥直播,让他见识见识。”
“那我们的意思是……”
“到时候我会把推流的链接转给你,你也要一起直播,这是观察白粥课题里的一部分。”
“我们看直播不会被陆迁源发现吧?”
“不会,他的直播不显示在线人数,他以为只是跟白粥点对点的视频聊天。”
“好吧,正好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喵!!”突然一道黑影从边上窜出来,直扑我手里的手机,把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佳琦’!‘佳琦’你怎么可以乱跑呢?快过来,我帮你扎辫子。”小密穿着维尼熊的裙子跑进我的房间里来,手里还拿起好几根花里胡哨的橡皮筋。
我又看了一眼“佳琦”,它脑袋上的毛发都会一捆一捆地绑了起来,像极了非洲人民头上的脏辫。
“你也够可怜的……”我同情地看着它,却被它反瞪了一眼。
“我好像听到熟悉的叫声,是我家的那只猫吗?”步老师在电话里问。
“对,我今天刚把它接家里来。我一开始还担心它会饿死。”
“它饿不死的,不是有门卫在养着它吗?”
“当我跟门卫胡大哥说明它的身价后,胡大哥说什么也不敢养了。”
“可惜了,明明这么热心坦诚的好同志。”步老师又问,“它还活着吗?”
“活是活着,但……”
“喵喵喵喵!”“佳琦”顶开我的脑袋,对着手机话筒一通乱喊,我怀疑它是认出了话筒里它主子的声音,正在抱怨或者……求救。
为了让他们沟通顺利,我把免提打开了。
“喵喵喵!”“佳琦”又喊了几声。
“让我去救你?没门!你挠坏我家几扇门了?乖乖呆着吧。”步老师铁面无私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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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步老师是怎么和这只猫沟通上的?难道步老师哪位被同化的副体仁兄擅长猫语?
“喵……喵……”“佳琦”垂下脑袋,气势也没之前那么高昂了,像是在认错。
“现在道歉晚了,我近一个月内都不会回来的。为了活命,学着听话,懂么?”
“喵!”“佳琦”愤而乍起,一爪子打翻了我的手机。
眼看着我的手机即将砸落地板,我一个“平沙落雁”横扑过去接住了手机。
“‘佳琦’,别捣乱,快和我一起玩吧!”小密直接抱走了猫,那只猫抗拒得整个身子就要扭曲了,但还是敌不过小密的霸道总裁风范。
猫在临走前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但我转过头视而不见。哼!刚才打翻我手机,现在休想我帮你!
“佳琦”终是被抱走了,我拿起手机贴近话筒:“步老师,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能和猫对话的?”
“我不能。”
“啊?”
“你养过狗就知道了,狗分辨主人的命令不是因为它能读懂主人话里的意思,是通过发命令时的语气、手势和表情等元素结合,来达到遵从的效果。不然你可以试试一边说‘坐下!’一边丢球出去,看它是蹲在原地还是去追球。”
“这么说,步老师你养过狗?”
“没有,我的一个副体养过。我有他的记忆。”
有了副体的记忆……这说明步老师已经将这名副体同化了,那这位副体先生又是因为什么答应步老师的呢?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生活走到了尽头吗?
“我有他养狗时的记忆,也有他因狗狗出车祸死时的悲伤。这些事我都没经历过,但这些喜悦与悲伤都会强行塞进我的脑袋里。这就是同化。”步老师平静地做了一个总结。
于是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些强塞进你脑海里的记忆,真的算是你的记忆吗?那些记忆里的喜怒哀乐,真的是你的喜怒哀乐吗?
你明明没有接触记忆里的人,没有喊过他的名字,但他死了,那股锥心的疼痛就随着记忆刺进你的心脏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会带来一阵剧痛。
在步老师的心上,究竟插着多少根这样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