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不太明白佟倩倩想做什么，但主动权不在他这里，佟倩倩接过了陆迁源的手机，她想把手机带去哪里都可以。
“你想跟我说什么？”
白粥战战兢兢地问，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和佟倩倩单独相处谈心的好时机，他和佟倩倩还没到那个关系。
“再等一会。”
手机里传来穿过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佟倩倩用自己的手机打着闪光照亮前路，她还在赶路，根据她身后黯淡的灯光可以看出她离着宴会越来越远了。
白粥显得很紧张，不由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我和步老师都清楚佟倩倩和白粥是什么关系。大概就属于那种同学不像同学，朋友不像朋友的尴尬关系，他们之间全靠陆迁源作为中间人搭线。
白粥的紧张大抵上就属于突然有一天上课，班主任却把他单独叫出去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喜讯，更多的是因为曾经某种已经被忘却了的过错带来的未知惩罚。
“行了。”佟倩倩把手机灯一关，塞回口袋里，只举着陆迁源的手机。
画面里应该是一片山林地带，不算是深山野林，偶尔能瞥见一丝火光，应该就在距离村子不远的边缘地带。
“什么事，能说了吗？”白粥平静地说。
以我和步老师能看到的画面，白粥是在强装镇定，其实他的手在视频看不到的地方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没有脸上那么淡定。
这就和他当初面无表情地把鸡蛋放在佟倩倩桌子上说“你的鸡蛋”然后转身就走一样。这似乎是每个学生时代暗恋的通病，喜欢又不肯直说，甚至还要装出非常不在乎的模样。
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矜持”，很多满心欢喜的人最终都错过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一起？两个人不敢表白的人在一起只能互相浪费时间，起码是一个人敢说一个人敢爱，或者是两块干柴直接抱一起“烈火焚身”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佟倩倩说。
！！！
估计我、白粥、步老师三个人都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同时感到了震惊，白粥的表现最为强烈，他的手也不抓放了，直接握成了拳头无声地砸在床上，然后用拳头把被单扭成了麻花。
“你……在说什么啊？”白粥不愧是尖子生，纵然如此还能保持着镇定。可惜他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别不承认，上学的时候你老偷看我来着。”
你总觉得你悄悄看她的背影她不会发现，你觉得只要不和她说话，不接近她，她就无法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你闭上了嘴，喜欢会写在你的眼神里，你慌乱的手脚上，以及不经意勾起的笑容内。
可很多女孩子都有过被暗恋的经历，她们其实是非常聪明的，谁也糊弄不了她们。有些女孩会不满意暗恋她们的男生，所以宁愿装作是不知情的样子，从不揭穿，就算对方有所表示，她们自己都会找借口避开窘迫的局面。
但佟倩倩却把他的心事戳穿了，白粥不太明白，她是想取笑自己吗？那他又应该承认吗？
现实不如小说，浪漫告白的方式有很多，比如用蜡烛摆出心形，比如在公园里扮成布偶公仔拿着藏有小纸条的气球送到女方手里……但白粥和这些都无关，他的告白很有可能是被对方用审问犯人的口吻逼问出来的。
“我……其实没有太……就是……喜欢什么……”白粥的武装被轻易地击破了，那道击穿防线的利箭就是佟倩倩凝视的目光。
“不敢承认吗？那算了。”
佟倩倩转身要走，看来对白粥失去了兴趣，打算回到聚会里去。
“等等！我……”白粥忽然急了，像是怕失去什么拼命挽回。
“肯说了？”佟倩倩的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我可以说，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如果你真的猜到了，就不能假装不知道吗？”
佟倩倩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就算我看出来你喜欢我，我也要假装不知道，好给你留点面子？这样的喜欢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白粥的表情很不自然。
他们这样的对话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了，相互之间心知肚明，一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穿了，但捅进去的手指还没有拿出来，正好堵住了眼，就以为这层窗户纸还是完整的。
“那好吧，看你意愿咯，如果你觉得面子重要，就当我没问。”
白粥张了张嘴，：“我……”
人这一辈子会说多少个字？几千亿几千万无穷无尽，你说过的话里肯定也有无数个“我”、“喜欢”和“你”，但真的面对一个人把这三个词组在一起说出来，却无比困难，仿佛一瞬间成了哑巴。
佟倩倩找了一块白石头坐下，旁边就是被月光照亮的溪水，她脱了鞋和丝袜，露出光洁的大腿，把脚浸在冰凉的水里，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后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真的要说吗？”白粥还是有些犹豫。
“说吧，我等着呢。不过你也要快一点，我的脚快被冻僵了。”
白粥一脸不解：“那你先把脚从水里拿出来啊。”
“不行，你先说我再拿，你不说我就不拿。”
白粥哭笑不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了吧？快拿出来吧。”
“嘻嘻，”佟倩倩咧嘴一笑，“终于肯说了吧？你这样性格扭捏的人，不给你点台阶还真听不到真心话呢！”
白粥沉默了。
我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没想到佟倩倩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竟然如此敏锐。她知道直接问的话恐怕一万年也听不到白粥的告白，所以她才会用这种方法，好让白粥借着“被迫”告白。
“好吧好吧，如你所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你想让我从此离你远点？可我本来就离你够远了，如果你很不满意我喜欢你的话，那我只能说我也没办法，因为这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也别问我为什么，我问过我自己为什么喜欢你无数次，但没有一次能得出答案的。真要说的话，很有可能是见到你第一眼起就动心了，这听起来很扯，一见钟情这种无聊的套路现在早就没人用了，可我怎么知道……”
白粥看来是已经自暴自弃了，心事被揭穿，他的话就如同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仿佛这么些年来藏在心里的事都一瞬间如竹筒倒豆子般抖了出来。
“我愿意。”佟倩倩只说了三个字，就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
“什么？”
“我说，我愿意。”佟倩倩盯着他看。
“你愿意……你愿意什么？”
“愿意做你女朋友啊……啊！难道说你的告白只是形式上的，不打算再进一步？那对不起，是我会错意了。”
“那陆迁源怎么办！”白粥脱口而出。
白粥不愧是白粥，脑回路就是和常人不同。他这边明明表白成功女方都答应要和他在一起了，他居然第一反应是提到了第三个人的名字，白粥说完这话的时候也有些后悔，因为他看到佟倩倩露出了不悦的脸色。
“为什么要提他？”
“你……你既然能看出我的心思，应该不会不知道他的的想法吧？”
“他的想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慈善家，谁喜欢我我就该都和他们在一起吗？”
“可他……可他和你关系挺好的啊，而且他那么照顾你……”
“那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真是的！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会不会你喜欢我只是随口说的？”
“当然不是！”
“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
“拜托！你是真傻假傻啊？难道还要把我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我也是女孩子的好吗？”
“哦，哦，好，好的。我同意。”
“真是的，怎么感觉好像我强迫你一样？明明是你跟我表白好吗？”
“对，对。”白粥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算了，回去吧。”佟倩倩把脚从水里拿出来，也不穿袜子，直接套进鞋子起身。
白粥点头，又点头，说不出来话。
回到宴会的村口，已经找了半天人的陆迁源看到佟倩倩眼睛一亮：“你刚才都去哪了？”
佟倩倩翻了个白眼：“我上厕所你也管？”
陆迁源脸一红，赶紧摇头：“我哪里知道……我还以为你回家去了。”
“我没事回家干嘛？家里又没什么好的。”
“也是也是，要继续玩会？快到零点了，村口要开始祭拜的。”
“你拜吧，我困了，先回去了。”佟倩倩摆摆手，径直离开了。
陆迁源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手机来对白粥说：“村子每年都会有一场春年祭拜仪式，由村长亲自主持，你要不要来看？”
白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他对上陆迁源满面春风般的笑容更是面色僵硬。
“今天就不了吧，太晚了，我该睡了。”
“咦？你们城里除夕夜晚上还能睡得着？不是会很吵吗？”
“我们城里禁燃爆竹。”
“哦哦，那要不你看我放烟花？我放这个可拿手了……”
“我真的要睡了。”
“好吧……”
白粥道过晚安，关掉了视频通话，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关掉灯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夜，白粥没有睡着。
我和步老师也没有睡着。
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一起失眠。或许失眠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充斥着喜悦的心情。
除夕夜的晚上，容不下丝毫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