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是在3月份，开春之后，高三年级迎来了他们在学校里的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步行者活动。

说白了就是远足，这样活动之前在高一的时候也有举行，是围绕城市的街道步行18公里。高三的翻了个倍又加了量，全程为42公里，翻过山越过河再绕城市半圈，全程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靠双腿“开11路”。

为了观察方便，我和步老师又住进了学校里的招待所，和负责管理的人都混了个脸熟。我们对外的说法是来学校进行学术交流，反正这些管理员也不会去深究这些缘由，只要知道我们对这所学校和学生没有危害就行。

开学后的这段时间，白粥和佟倩倩之间的关系依旧没什么进展。

之前当我知道白粥对佟倩倩有意思的时候，总是想有意无意地去撮合他们，这可能是一种爱看热闹的观众极为不负责的行径。但当佟倩倩答应和白粥在一起的时候，我又觉得这一切变得十分虚幻，不真实。

早上五点，我和步老师早早地起了床，在食堂用现金买了早点，一边吃一边观察早间起来的学生群体，多数还是以高三生为主。现在的高三生和低年级的同学根本就不在一起世界，高一高二还在享受人生和美好校园生活，高三的样子就像是他们的人生被当做导火线般点燃了。

五点半，白粥进入了食堂，他在食堂门口看到了从一楼进去的佟倩倩，顿了好久之后他转身上了二楼。

以前白粥还是盯着佟倩倩的背影偷偷地看，现在他连靠近她方圆半里都觉得为难，仿佛他们不是在一起了，而是彼此闹掰了。

毕竟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白粥在进食堂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佟倩倩，但在吃完早饭下楼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好死不死地撞见了。

“你……好。”白粥极为紧张地吐出两个字。

佟倩倩抬眼看了看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点了点头回应：“早上好。”

然后佟倩倩便走了，去到“草泥马”大楼前的空地集合，那里已经聚集了起码一半的高三生队伍。

白粥略微有些尴尬，好在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在原地徘徊了一会，等到和佟倩倩拉开一些距离，这才跟上。

这不是典型的心里有鬼吗？白粥害怕被人发现他和佟倩倩的关系，反而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也走在一起都会故意放慢或加快脚步，总而言之不会并列而行。

委实来说，他们两个人看得我和步老师真是一头雾水，我偶尔也会在想，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这么复杂了吗？

有些事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不定佟倩倩说完“我愿意”后睡一觉就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反倒白粥一直放在心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动态和反应，不知道是该靠近还是该远离，显得更为卑微。

高三队伍集结完毕，校长在台上发布讲话，开口就是“我简单说两句，关于安全问题……”，一听到他这句话，底下的同学纷纷露出了绝望的神态，知道最起码也要讲上半个小时了。

说不定他们今天这么早起，就是为了让给校长讲话留出足够的时间。

“借过借过，嘿嘿，让一下……我跟你换个位置好吧？谢谢谢谢……”

白粥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陆迁源正通过人群挤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白粥问。

“这话说的，这种户外活动当然是朋友们一起啦！”陆迁源爽朗地说。

“朋友？”白粥还没开口，排在白粥前面的徐顺倒是转过头来问。

“你也算！我们一个组的！”陆迁源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站在了白粥的身后。

“就你一个人吗？”白粥问。

他的语气充满着一股不安的期待，不知道是不是该抱有这份期待，心里惴惴不安。

“啊？”陆迁源回头一看，“咦？人呢，可能没挤进来，等下哦……”

陆迁源又回到人群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另一个人的胳膊，正是佟倩倩。

白粥心里一跳。

虽然佟倩倩答应了和他在一起，但白粥每次见到佟倩倩都会心跳加速。佟倩倩被陆迁源扯着走得比较匆促，面色微微泛红，眉眼下垂，仿若一个娇羞的姑娘。

白粥的心跳得更快了。

然而，就在白粥心动不已的时候，佟倩倩轻轻地抬起了头，狠狠地瞪了白粥一眼，这一眼直接让白粥悸动的心脏安分了下来，像是冷水从头顶淋下。

瞪完白粥后佟倩倩又低下头，抱怨起陆迁源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次又是什么啊？”我在屏幕看得直犯愁，可能没有人猜得透佟倩倩究竟在想什么，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等着吧。” 步老师抱着胳膊，靠在电动车的后座上。

这辆电动车是我们刚租过来的，为了全程“报道”白粥他们的实况，我们必须离他们足够近才行。但要步老师陪着他们走完42公里全程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只好选电动车来负责代步。

二十分钟后，校长以“那么祝各位都能旗开得胜，坚持到底！”为结尾，慷慨激昂地结束了领导讲话，一般有经验的学生听到校长说话忽然加重了语调，显然是结束了，纷纷把两只手掏出来举在空中，就等着鼓掌了。

高三队伍有条不紊地朝着校外出发，走的是新修好的柏油马路，这条马路在他们离校前还有一半的工程，过个年回来就是条完整的马路了，不得不佩服这些夜以继日辛苦劳作的工人们。

远足活动第一步是从学校走到乐兰市中心，浩浩荡荡的队伍占据了半条大街，过路的行车只能乖乖地等着，还不能摁喇叭，因为摁了也没用。

“市中心哎！我虽然来过几次，但这里真是第一次见！果然有大城市的风范！”陆迁源边走边感叹不已。

徐顺不以为然地说：“你是觉得新鲜，但人家白粥同学早就看腻了，你说是不是？”

白粥不知道自己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佟倩倩以很平常的同学对话语气问道：“听说你家住这附近？”

“我……”

“快了快了，”徐顺替白粥回答，“过了前面那条街就能看到他住的小区了，可别被吓到哦！”

“喔——”

听到他们的对话，边上的同学都纷纷发出赞叹声，羡慕不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这种远足活动经过某个人的家里，那个人就会显得倍有面子。

白粥并没有觉得很有面子，他在想刚才佟倩倩问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话的？难道他在她的心里，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吗？

过了街口，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白粥居住的小区，因为它完全占据了众人的视野，这一条街远远望去都是小区的护栏，仿佛无穷无尽，让人明白小区的庞大。再加上最靠近外面围墙的是一排高档别墅，小花园加竹藤架，独立车库配螺旋阶梯，几个同学恨不得当场对白粥表示“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白粥赶紧澄清：“这不是我家，我家住在后面的商品房里，和大家平时见到的大楼一样的。”

“真谦虚。”佟倩倩撇了撇嘴。

白粥不说话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被佟倩倩误会了。

“都到这里了，要不去你家坐一会？反正队伍走得也慢，到时候跑几步就能赶上。”徐顺提议道。

“这……不太好吧？这是集体活动，擅自脱离队伍是会遭到处分的。”

“哦对！我差点忘了你是班长，身不由己啊！”徐顺摆了摆手，就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那栋楼是你家？”佟倩倩问凑过来问。

“那边白色的独栋就是。”

“几楼。”

“十七楼。”

“还挺高。”佟倩倩挑了挑眉，就没后文了。

这让白粥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队伍绕过城市，行至郊外，随后又上了山，沿着一圈又一圈的盘山公路往上蜿蜒前行。因为山路都是带有坡度的，学生们逐渐感受到了吃力，但仍有精力充沛的同学在路上追逐打闹。

“你知道走山路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哪里吗？”徐顺起了个头，提出一个话题来。

“什么？”陆迁源也算配合，跟着问道。

“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还有叫不出名字的石碑建筑，还有……”徐顺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佟倩倩的肩头，“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昆虫……”

佟倩倩听着他的话莫名其妙，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随着她这么一低头的动作，肩头处的那只虫子被猛然触动，呼啦一下振翅起飞，从她眼前掠过，眨眼间就不见了。

这种事放在一个大老爷们面前也会被吓一跳，佟倩倩尖叫了一声往前一跳，正好撞到了白粥的后背，她想也没想，直接抱住了白粥的胳膊。

“哦哟哟哟……”徐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嘴角得意地上扬。

“什么啊刚才那是！”

陆迁源也惊魂未定，他在农村长大，按道理蛇虫禽类见过不少，但刚才那只飞得太快只留下一团黑影，这种未知又神秘的存在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没人回答他，一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二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

陆迁源一回头，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时候佟倩倩才刚刚松开了白粥的胳膊，低下头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来掩饰刚才自己的失态。

白粥看着她，有些出神。佟倩倩看着地，一声不吭。徐顺看着他们，静静地笑着。场面忽然就像是凝固了。

陆迁源顿了顿，开口打破尴尬：“没想到，白岩村第一头号大魔女也有被吓到的一天啊！”

“你说谁是大魔女呢！”佟倩倩颇为不满，在陆迁源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陆迁源笑着躲开。

“你们还真是亲密呢！”徐顺在边上说着。

陆迁源一愣，佟倩倩轻声骂了一句：“别瞎说！”

白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直到现在才说了一句：“走吧。”

“走吧。”其他三人都应道，仿若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