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李文唐连连应道,“泽儿的心意,祖父知道,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喜欢你的周姐姐,那她可知道你的心思,可也喜欢你?”
李兮泽只顾着伤心,经祖父这么一问,这才忽然记起,周姐姐也是喜欢他的,当即转悲为喜,手舞足蹈道:“喜欢,喜欢!周姐姐说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李文唐听罢心头一怔,又道:“你是打算带她浪迹天涯,还是娶她入李家门?”
李兮泽沉寂在喜悦之中,昂首挺胸道:“当然是娶回家了,而且是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李文唐道:“既然是娶回家,那就是一家人的事,你可有跟家里人商量过此事?”
听祖父这般问起,李兮泽这才静下心来,将此事从头到位捋了一遍,然后侃侃而道:“原本父亲答应孙儿,只要孙儿能帮他盯住周姐姐,等他当上了门主之后,就把周姐姐赎了回来许配与我。可后来孙儿听说父亲为了早日坐上门主之位,竟然暗中算计祖父您,不仅把您软禁起来了,还胁迫您让出门主之位,孙儿便再也坐不住了。这藏刀门迟早会落到我手里,我可不能像父亲那样不忠不孝。同时作为藏刀门不可或缺的一员,孙儿还得大义灭亲拼尽全力阻止这场灾祸。为了不让父亲的阴谋得逞,孙儿便暗中派人在江湖上四处散播消息,说祖父将于今日在藏刀门举行卸任仪式,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儿亲手把门主之位传给父亲。到时候有天下英雄在,祖父便可以声讨父亲全部恶行。”
李文唐听罢,大体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指着他道:“泽儿,祖父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一句。”
李兮泽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嗯,好。”
“是谁告诉你,你父亲暗算祖父?”
“周姐姐告诉我的,说是您亲口告诉她的。”
“又是谁给你出的招儿,让你把传位仪式的消息散播出去的?”
“也是周姐姐告诉我的,说这原本就是您的意思,只是迟迟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么说来,那英雄贴,也是她替你弄的?”
“祖父的笔迹,周姐姐信……信手拈来。”
“提前半个月发贴,也是她的注意?”
“是,是。”
“好,好啊!你的这位周姐姐是不是还说了,只要你能大义灭亲,她这辈子都跟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李兮泽惊讶道:“祖父,这是周姐姐的原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文唐凝视着他,弱弱地道一句:“祖父猜的,”接着又十分和气地问道,“那你觉着,能够决定你与周姑娘结为夫妻的,到底是你父亲,还是祖父我,还是周姑娘?”
李兮泽想了想,道:“一开始是父亲,后来是周姑娘,现在是祖父您。”
李文唐道:“这么说来,你从头到尾都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话锋一转,冷冷地骂了一句,“我李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李兮泽被祖父这么一骂,头脑突然清醒过来,当即意识到自己被人当猴耍了,现在他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言辞凿凿道:“父亲担心祖父玉石俱焚,这才善待小祖母的。”
李文唐默然不语,孙子口中的“小祖母”三个字,已经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李兮泽又道:“父亲让我盯着小祖母,孙儿这才有机会接触小祖母,孙儿年幼无知思想单纯,这才让她给……给骗了……”
李文唐忍了忍,语重心长道:“傻孙儿,你以为单凭你一个小屁孩,就能扳倒你的父亲吗?父亲有过,做儿子的就广而告之,按照你这法子,能不能成事儿先不说,倒是让江湖群雄们看了个天大笑话!”
李兮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都是孙儿顾虑不周,还望祖父责罚!”
李文唐上前扶起他,一脸慈祥道:“傻孙儿,起来吧!责罚什么的就免了,在你父亲以下犯上这件事上,你毕竟是站在了祖父这一边,而且是全心全意向着祖父的,倘若连你都要受罚,这要是让其他弟子知道了,还不寒了他们的心?再说了你小祖母势单力薄,这些日子你在她身边,也确实帮了不少忙。这说一千道一万,祖父都没理由罚你!”
祖父如此宽宏大度,李兮泽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恳求道:“那祖父,泽儿与周姐姐成亲一事,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李文唐亲自将他送至屋外,扶着他的肩头道:“好孙儿,放心吧!你这就去把你的父亲叫过来,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
李兮泽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李一山知道事情败露,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风氏见丈夫脸色阴沉想必是有大事发生,实在放心不下便提议跟他一起前来,可他却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推开,他这一推一不小心使足了七分力,风氏身子柔弱哪里受得住,若非有儿子从旁扶着,直接就摔倒在地了。
孟氏虽然躲在偏室却一直留意堂上动静,听完祖孙二人谈话便感觉大事不妙,见丈夫又把儿子叫了进来,实在不放心就走了出来,坐在一旁随时准备救场。
李一山见母亲出来坐镇,立马松了口气。
李文唐原本想大发雷霆来着,见夫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而自己又在周楚楚这件事上有愧于心,这才放低了姿态,对着儿子厉声训斥道:“山儿,你可知错?”
李一山却面不改色,缓缓地跪在二老面前,道:“儿子知错,儿子就不该让泽儿去接触那周姑娘。”他故意一上来就提周楚楚,这周楚楚是他的一着险棋。因为只要有周楚楚在,母亲便会向着他。可是倘若父亲狠心斩情丝,这可就正中母亲下怀,那他就没有退路,只能乖乖受罚了。
“咳,咳!”李文唐干咳了两下,故作镇定道:“周姑娘这事儿,暂时放一边儿,咱先说说这次传位仪式。为了早日得到门主之位,你暗中设计软禁为父,这件事你母亲也是知晓的,而且她也在你算计的人选当中。”
李一山红着眼望着母亲道:“母亲,孩儿可从来没想过对父亲不敬,孩儿可从来没想过当什么门主,是父亲放话说要传位于我,是他在逼孩子,是他一直在逼孩儿好不好?”
孟氏冷冷道:“放话的另有其人,你被人利用了!”
李一山心气儿一向很高,哪里受得了这种话,站起身冷笑道:“我被人利用了?真是天大的笑话!现在藏刀门的门主是我,要利用也是我利用人家!”
李文唐原本没想把他怎么着,只是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在门主之位上少走弯路,谁知他竟这般目中无人冥顽不化,大声呵斥道:“你当上门主又如何?如今藏刀门丑态百出,他就是要你身败名裂,要让藏刀门名誉扫地!”
李一山却毫不在意,傲气十足道:“谁人想找死,尽管放马过来!”
李文唐恼羞成怒,指着他道:“李一山,为父养了你整整三十五年,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骨子里是这般狂妄自大!”
李一山内心膨胀至极,避开他的手指,嘲讽道:“父亲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对母亲惧怕了一辈子,轮到儿子就不同了,儿子对房里的那位,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比起父亲不知强了多少倍!”
孟氏坐在那里,低着头,暗自垂泪。
儿子所说也不无道理,倘若平日里自己不总是对着丈夫呼来喝去,事事都压他一头,他也不会去找那什么周姑娘诉苦,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如此反感他。
但是考虑到丈夫性格柔弱始终难堪大任,倘若她再不雷厉风行做事果断的话,又如何撑起这偌大的一家子。
如今丑态百出,这又能怪谁呢?
要怪就怪老天爷,把本不应该相爱的两个人,硬生生地捆绑在了一起,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直到把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为止。什么天净山的牡丹,余音谷的腊梅,什么仙踪难寻的圣地,此时对她而言,都不过虚幻一场。
总之,一切都幻灭了。
孟氏当晚便收拾行李,带着李一河和苏梦云,还有侍女小香和小玉,由曹然和林川做随行护卫,叫上哥哥孟思齐,一起回了柳河老家。
李文唐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妻离子散,看着这空荡荡的宅院,再听着东院传来的打骂声,以及女子的哭泣声,不禁愁绪万千,顷刻间仿佛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