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夏二人将卫风引到香艺斋,她二人平日里非常处得来,这里便是她们共同的住处。
秋叶抬手指着面前的椅子,向卫风示意道:“卫先生,请落座。”
卫风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怎么啦?”其实自从走进朱颜阁,他便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略微发紫,双眸黯然无光,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心里紧张她担心她,可碍于身边有夏荷在,却也只能将思绪放在心里,只是很平淡地关切地问了一声。
秋叶勉强着莞尔一笑,从容道:“我没事儿!”
她越是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卫风看着就越觉着心疼。
夏荷一直在关注他二人的谈话,见他二人停了下来,忍不住插话道:“卫先生可能不知,秋姐姐昨晚淋了一夜的雨。”
昨晚但凡难眠的人都知道,昨夜那场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
秋叶竟然淋了一夜的雨,就她那柔弱的身板儿又如何受得了?
卫风听罢,当即起身将秋叶拉到一旁坐好,并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嘱咐道:“那你就别忙活儿了,坐这儿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秋叶捧起热茶,轻轻点了点头。
卫风这才坐了回去,夏荷早已准备好蘸过温水的毛巾,开始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问道:“卫先生,您就不想知道,秋叶姐姐为何会淋雨?”
卫风道:“夫人一向赏罚分明,莫非是秋姑娘犯了错。”
夏荷却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这次倒不是秋姐姐服侍不周坏了夫人的规矩,而是夫人给秋姐姐出了个难题。”
秋叶知道夏荷这丫头机灵得很,想必自己心系卫风的事已被她猜到了大半,倘若再这么任由她说下去,那这山庄可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赶紧制止她道:“夏荷,你与卫先生说这些干嘛?还不赶紧替先生好好卸妆,夫人可还在朱颜阁等着呢!”
卫风从旁帮腔道:“夏荷姑娘,办正事要紧。”
眼见这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人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夏荷实在心有不甘,可卫风在山庄的地位要比她二人高出许多,又无法违逆他的意思,只好耷拉着脸撅着小嘴儿,嘀咕道:“两个挤兑我一个,我又招谁惹谁了?”
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秋叶实在拿她没辙,微笑道:“卫先生,夏荷一向藏不住话儿,咱们还是让她说吧!或者我自己说也可以。”
夏荷听罢立马精神抖擞,抢道:“秋姐姐,别呀!别呀!你身体不好,就别操心了,还是由我代劳吧!”
卫风见秋叶脸色已略有好转,心情好像也舒畅不少,想来夏荷所言也无伤大雅,便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待卫秋二人纷纷首肯,夏荷立马迫不及待道:“夫人给秋姐姐出的这个难题就是,小公子再有两个月就学成归来了,夫人想把秋姐姐许配给小公子。”说罢便停顿下来,静静地看着卫风,见他竟毫无反应,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头,催促道:“卫先生,你倒是说话呀!”
卫风愣了一下神儿,吞吞吐吐道:“我……我……我能说什么?”
夏荷急得差点跳了起来,指着他道:“先生,你……”
秋叶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打断道:“夏荷,先生的妆应该卸好了吧?咱们这就领着先生回去复命吧!”
夏荷看了一眼秋叶,见她执意要回朱颜阁,虽然在心底替她感到惋惜,却也不好一味地揭她的伤口,无奈之余,只好又发出一声叹息:“唉!”
待仔细清洗了三遍之后,卫风立即便恢复了往日的俊朗原貌,令一旁的夏荷看得是目瞪神呆,一边摇着头一边啧啧称美道:“好看!真好看!真好看!”
卫风羞涩地站起身,随着秋叶一起走出了香艺斋。
夏荷回过神儿来时,二人却已走远,她赶紧跟了上去,喊道:“你们等等我!”
回到朱颜阁后,在夫人的指示下,卫风挨着陈伯坐了下来。
林欣月道:“听闻那本《刀》出现在了藏刀门的传位仪式上,卫先生可有亲眼看到此书?”
卫风道:“不渡大师打开锦盒后,拿出一本书,亲口说了一个‘刀’字,应该就是宝书不假,可随后就被东方无影抢了去。”
陈伯“啊”地一声惊叫,老气横秋道:“东方无影轻功天下第一,宝书一旦落到他的手里,即便这世上高手如云,恐怕也无一人能追得回来。”
林欣月斜眼瞅了一下秋叶。
卫风接着道:“几个人在台上大打出手,还是让东方无影逃脱了。当时追讨东方无影的一共有两人,不渡大师和藏刀门的侍卫小刀,至于追讨的结果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白书墨道:“听说你当时搭救了明月楼的一个护法,名字叫月燕?”
卫风道:“这位月燕姑娘曾帮助过属下,属下这才自作主张替她接骨疗伤。”
白书墨冷冷道:“难道明月楼也学会强取豪夺了?”
卫风迟疑了一下,原本这个问题是问不到他头上的,他哪里知道明月楼到底要干嘛,往回找补道:“这倒没有,在围堵东方无影时,月燕姑娘这才不慎受了伤。”
按照白书墨的计划,接着他要将明月楼以及他们的楼主顾小楼好好数落一番,以示他无剑山庄代庄主的威严。哪知卫风不解其意,以一句“这倒没有”便轻而易举地终结了他的话题。
刚挑起的话头就这样被堵了回来,白书墨怒上心头,伸出右手指着卫风道:“当时你……你在干嘛?”他原本想说“你们在干嘛”,说到一半又把“们”字隐了下来。
卫风慢悠悠道:“当时,属下在……”
“算了,墨儿,”林欣月伸手打断道,“事情都过去了,如此追问也无济于事。”随后望向卫风道,“卫先生,你明日便启程,赶往红叶寺,探明《刀》的真相。”
“红叶寺?”卫风惊愕道,“《刀》的真相在红叶寺?”
秋叶亦大为错愕。
红叶寺虽然远遁世外,却一直是江湖中的北斗,任何人听到“红叶寺”三个字,无不肃然起敬。当年不渡、不济二僧叛寺,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世人更是惊叹无比,原来红叶寺的武学竟如此深不可测!
“是的,”林欣月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
一听师父发号施令,卫风又惊又喜,道:“师父的意思?他老人家出关啦?”
林欣月道:“出关倒没有,只是听说《刀》重现江湖,便特意递了封书信出来。”
在师父闭关这些年,卫风心中时常挂念,总盼着能早点见到他,这好不容易等来了点希望,却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林欣月见他由喜转悲,知他想念师父甚切,这心里也不觉忧伤起来。她也很久没见着丈夫了,由曾经的相敬如宾到如今的独守空房,而这一守就是整整六年,她内心所承受的煎熬无人能及。
白书墨叮嘱道:“卫先生此去,行踪一定要隐蔽,切莫声张。”
卫风拱手道:“属下明白!”他嘴上说“明白”,可这心里却总觉着怪怪的:且不说师父在不出关的情况下,怎么会分心去理会身外事,这可犯了练武之人的大忌了,而且这对平日里水火不容的母子,这次倒挺同心同德的,此去红叶寺恐怕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接下来整个下午卫风都在忙碌着,他亲自督察了一遍山庄各处的守卫情况,根据自己在藏刀门汲取的经验,实地改进了守卫相对薄弱的地方,等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这才有精力静下心来,思考白天夏荷说的话。
倘若秋叶答应了夫人的安排,却跟另一个男人藏有秘密,而且大伙儿还身处同一个山庄,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东窗事发也是迟早的事儿。
夫人从来不会强人所难,可秋叶又不愿违背她的意志。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受夫人栽培多年,秋叶自知对不起她,可实在又不想应下这门亲事,这才跪在门外恳求她原谅,偏偏老天爷不长眼,在这个时候下了一夜的雨。
再说她这刚回来,夫人便要她与小公子成亲,说不定是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会不会连派我去红叶寺,也是夫人故意想把我支开?
秋叶姑娘如此信任我,如今她面临两难境地,我却在一旁束手无策,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实在对之有愧。
这个时候庄主若在就好了,咱们就可以把书偷偷交给他,那秋叶与我就不会有秘密了,她也就可以毫无负担去考虑成亲之事了。小公子家境品学样样出类拔萃,她不会不心动不会不喜欢的,与他成亲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期望夫人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第二天一早,与大公子告别后,卫风便将山水画赎了回来,骑着它从东门出城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