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说得胸有成竹。

当天晚上，两人又住在宾馆里。方妍和妈妈视频通话，谎称今天他们托物业咨询过了，树确实蛀了，随时有倾倒的可能。“我们都不敢住了，只好住宾馆。”方妍说得一本正经。

“那你和方海说过了吗？”妈妈焦急地问。

“我爸说蛀了就砍了。这样吧，妈，既然是个纪念，我们明天砍树的时候给你做个直播。你和爸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也该做个了断了。难道你还想着和他复婚。”

“谁要和他复婚。”方妍妈妈果断否认。

“那不就好了，砍了也好。妈，我不和你说了，明天早上还要一大清早砍树呢。”方妍说着挂了通话。

董燕馨慌了神，树蛀了她谁也怪不了，难道让女儿住在有安全隐患的房子里吗？但是事已至此，总要找个可以怪罪的人，好好责备一番，不然心中的愤怒怎么能够平复。

董燕馨给方海打了电话，她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说砍树就砍树。你不是很有钱吗？怎么就不能找厉害的人修复了，你还是不是人？”

董燕馨把方海骂得一头雾水。他一心想着离婚官司，怎么又和树扯上关系。

“什么树？”

“院子里的树，你说什么树？”

方海脑子一懵，许多被封存在树里的、不好的回忆又回来了。“你疯了吧，但晚上和我说树的事。”

“妍妍说树蛀了，你倒好，一点努力都不做，说砍就砍，我看你才疯了吧。”

“你大晚上发什么神经病，我和谁说砍树了？”方海有些失控。如果方海真这么做了，他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即使董燕馨厌恶方海，还是一下就能从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十年男人的行为举止中了解他的想法。

“妍妍真没和你说？那她就是自己发现了。如果妍妍把树砍了，我就把你砍了，你听懂了吗？”

方海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在顷刻崩塌，他无意识地挂了董燕馨的电话。

其实从昨天下午起，他就一直活在惴惴不安中。方妍担心方诗韵会想不开跳楼，方海何尝不是。但他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不称职的父亲，如果他去了只能适得其反。他在麻痹自己，如果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方诗韵出事了，那一切就怪不了自己了。

他在逃避，就像之前逃避方妍一样。

方妍和自己长得实在太像了，每次看见她，她的脸就会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是自己的骨肉，他讨厌那种感觉。

因为曾经有个孩子和董燕馨长得很像，后来小董燕馨没了，又多了个小方海。像是用一个和自己长得不像的孩子，换了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孩子，像是一场阴谋。

他又不是要故意害死小董燕馨的，谁会想到小孩那么脆弱。以前他都是和董燕馨一起带孩子的，可董燕馨说自己上班累了，双休日要和朋友逛街，把小孩扔给了方海。方海烧个饭的功夫，小董燕馨就爬橱柜出事了。

后来两人决定忘了这件事，从新开始，就有了方妍。为了不再发生过去的惨剧，董燕馨辞了工作，一心在家带孩子。可是孩子，就是方海的噩梦。他看到方妍就想起之前那个离去的孩子。

他不想看见董燕馨，也不想看见方妍，公司里有去外地工作的机会，他就第一个报名，这样，他就能逃离这个令人“恐惧”的家。

后来，方海离婚了。董燕馨要带走方妍。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他们明明说好把之前的孩子忘了，她却要老调重弹，把那件事作为获得抚养权的利器。

方海不能让她胜利，不然罪人的身份就会跟他一辈子。他一定要得到方妍的抚养权。

之前那件事后，方海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他觉得小孩的生命都是脆弱的，他明明可以把方妍寄托在机构或者学校老师家里，但是他觉得不安心，只要孩子有和自己接触的机会，她就有可能在只有自己在场的时候出事，所以他让方妍离自己远远的，就是出事了也怪不上自己。

他甚至，想过方妍会在杂技团死掉。

第二次结婚的原因是因为方诗韵的妈妈说自己生不出孩子。但是女人真是太奇怪了，方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骗了，反正这个女人在结婚的第二年就怀孕了。方海又被从家“赶”了出去。

不过，方诗韵的妈妈要比董燕馨好，因为她只爱钱，而董燕馨却爱方海。只要给钱，方诗韵的妈妈是不会和自己闹的，平时他尽管装成个妻管严，随意糊弄，只要可以不回家干什么都行。

方海一直都这样想，他就是看清楚方诗韵的妈妈只爱钱，才把钱存在了方妍那里。不管方妍是生是死，钱都不会被方诗韵的妈妈拿走，这就够了。

而那棵树，是他的罪孽。

小董燕馨死后，方海找了个算命的，他说要把孩子的魂魄镇住，于是他把孩子的遗物埋在了树下，骗董燕馨说，那是为了纪念孩子。

如果方妍把树挖了，自己的余生就再也得不到安逸，那个小小的冤魂会纠缠着自己，把自己也拖进树里，埋在地下，不得动弹。

不行，绝对不能把树砍了。

方海告诉自己。

他连夜回了家，那栋他十几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别墅。

别墅里一个人也没有，风吹得门窗作响，树影沙沙。

方海站在那棵大树下，看着高高的树梢。

只有董燕馨那种傻子才会每年过年都在树边吃年夜饭。

“你不会和妍妍托梦，说你要出来吧？”方海对着树说，“我知道我挺不厚道的，但是你的死是个意外，我对你那么好，你在的时候，我都没加过班，总是第一时间回家看你。要说你也不厚道，我们全心全意，你却一心要走。孩子，真是养不熟的生命。”

方海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在你之后，我就放弃了养孩子的念头，要说你，也把我害得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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