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万基朝京都府的官兵列队走进棠府，围在棠府门口的邻居们被官兵从大门隔开。

一队官兵护着当朝京都府尹，金兆升走进了棠府的前院，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棠府的院子的景致被烧的残缺不全，乌七八黑，在大雨的冲刷下，已很难看出本来的风景。

金兆升对身旁的下属吩咐道：“带人把院子围起来，保护现场，再把火扑灭。”

下属领命，带着人四处散开救火。

一个衙役冒着雨跑到金兆升跟前汇报：“大人，经属下初步勘察，府中人死伤大半，钱财、珠宝、器具皆被抢空，初步断定为财杀。”

站在一旁给金兆升打伞的瘦高个，是京都府的师爷，他提醒金兆升道：“大人，这是朝中五品官员府邸遇害案，已经达到了上报上级部门审核的标准。”

金兆升思忖不语，凭着多年处理刑事案件的经验，他直觉上认为，这起案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从这些躺在地上的尸体的伤口来看，杀手的杀人方式几乎都是一刀致命，这样娴熟的杀人技巧，怎么看都不像是闯入了几个江湖小贼，为财杀人那么简单。

且案发地棠府地处偏僻的胡同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富得流油的人家，贼人至于为了几个钱，便杀的片甲不留么？

金兆升沉默的仔细查看着死者身上的痕迹，这时另一个衙役跑了过来：“大人，前厅中发现了家主的尸体，还有两个人在旁边守着。”

金兆升立即吩咐道：“走，去看看。”说罢走向前厅，撑伞的师爷只得闭了嘴跟了上去。

待一行人走进前厅，只见一位年轻女子伏在两具尸体前，哭的肝肠寸断，她的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表情亦是哀恸不已。

“你们是什么人？”金兆升走近他们，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牟亭听到问话后回身，看到问话的人身穿藏青官服，看这服制规格和图案，应该就是京都府尹大人，便作礼说道：“大人，在下名叫牟亭，她是棠府的大小姐，棠未雨，今日未雨外出归家，竟发现自己家中遭到了屠杀。”

牟亭边说边看向哭声无力的未雨。

金兆升随着牟亭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未雨，走上前两步问道：“你是棠府的小姐？对于今天这事，你知道多少？”

未雨此时握着林氏冰冷的手臂，心思恍惚，只想随着父亲母亲去了，勉强听清了问话，回头哽咽的说道：“大人，求你为小女做主，我父母是被人蓄意谋害的！求你一定要找出凶手。”

金兆升想问未雨，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人蓄意谋害，可是这里人多口杂，他不便发问，只得先安慰道：“棠小姐节哀顺变，你随本官回去府衙上，把你知道的细节一一告诉本官，本官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未雨的眼泪浸湿了巴掌大小脸，不断线的泪珠儿汇到下巴，像一股小溪一般滴落在地。

牟亭看着心疼，上前伸手扶着她的手臂想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未雨哭的嗓子已经沙哑厮疼，身子像被抽光了力气，她目光聚集在父亲母亲并排列在前厅的尸体上，脸色苍白无血色，看起来比死人强不到哪里去。

早上她还与母亲说了话，怎么一夜之间，父母就被人残忍的砍杀，昔日温馨的棠府突然就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这时门外传进来一个声音：“金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兆升回头一看来人，心中一惊，马上转身上前迎接，边走边拱手道：“牟太师，您怎么来了？”

牟太师迈进前厅，目不斜视的向金兆升作礼，全然不看摆在地上的尸体，他的脸上甚至依然带着慈眉善目的微笑，对棠府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牟太师说道：“金大人公务繁忙，我这犬子尚年幼不懂规矩，漏夜不归，竟然在此叨扰大人，让大人见笑了，大人公事公办，我只是来带犬子回府的。”

说完牟太师转头对牟亭训斥道：“这么晚还不归家，还不快跟为父回去。”

金兆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演的哪一出？这牟亭明显不是贪玩至此的。

金兆升反应过来，马上赔罪道：“啊，牟太师，恕在下眼拙，没认出来这位竟然是贵府公子，实在抱歉，只是太师，牟公子是最先到达现场的证人，按理应先去府衙录口供，再随您回府。”

金兆升的性子直率，有话直说，倒是站在一旁的师爷听的捏了一把汗，金大人这话说的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顾。

牟太师长了一副慈相，眼中带着笑意，拉着金兆升的衣袖，带着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温和的问道：“金大人，老夫多嘴一句，这可是五品侍郎棠显的府邸？”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金兆升心想，嘴上却恭敬道：“是，太师有何提点？”

“天子脚下，京都重地，五品官员府邸竟遭屠门，真是闻所未闻！”牟太师突然愤懑了一句。

金兆升楞了，此话何意，这让他如何接话？

牟太师说完看向金兆升，转而缓了语气低声说道：“金大人是京都的父母官，案多事杂，一时力不从心也是难免，我为了大人的前程奉劝一句，此等大事应该赶紧上报大理寺，免得有人弹劾大人治安不宁，核案拖延之罪啊。”

金兆升心中一惊，他不是没想过上报，可是从太师嘴里说出如此直白的提醒，实在是有些唐突，再一想牟太师急匆匆的赶来，张口要把人证带走，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金兆升看着牟太师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道难道这个案子是非上报不可？再结合刚才他查勘尸体，对杀人动机不纯的猜测，搞不好这里面真的牵扯什么，是他该介入的。

牟太师看金兆升已有动摇之色，继续添油加醋道：“金大人，烫手的山芋趁早交上去，才不至于殃及池鱼啊。

金兆升当即力断，俯身拱手作礼道：“下官多谢太师提醒，案情重大，下官这就派人上报大理寺。”

牟太师满意的拍了拍金兆升作揖的手，恢复了慈眉善目的神情，说道：“犬子老夫带回去了，若是日后大理寺提审犬子，老夫定会全力配合。”

“是，太师请慢走，下官这就派人去大理寺。”金兆升猜到，太师此意是希望他当作牟家的这个儿子今夜没来过这里。

虽是猜得到，但是金兆升并不想蹚浑水，他说完这句话，就先行迈出了这间弥漫着血腥气的前厅。

金兆升匆忙走后，牟太师走到牟亭跟前，一脸严肃的说道：“还不快跟为父回去，这里马上会被官府封查，你还想在这待多久。”

“父亲，棠家为什么会遭人??????”牟亭觉得或许牟太师会知道什么内情，焦急的问道，然而他只问到一半便被太师厉声打断。

“与你无关，先回府。”牟太师不容牟亭置疑的命令道。

“父亲，我要带着未雨一起回去。”牟亭看着惊魂未定，眼泪已流干的棠未雨说道。

牟太师皱着眉头，对于棠府今日遭劫，他知道的内情实在不多，还是棠府的女眷被牟三少爷的小厮带回牟府躲避，他才从

棠家二小姐和几个丫鬟婆子的描述中，得知了此事。

凭着牟太师多年在朝堂浸染中形成的敏锐直觉，他心道不好，急忙派人去打探，才得知这件事跟太子有关。

虽不知其中细节，但是既然是太子出手，他这个一直站在太子一边的权臣，就只能再次迅速的站好队列。

牟太师本能的想出口拒绝，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牟太师看到棠未雨瘫坐在尸体旁，哭到肝肠寸断的样子，心中不忍，这本来是要许给牟亭的妻子，谁知会遭此变故。罢了，棠府的女眷还在自己府中，也不差多一个女眷了。

牟太师摇摇头，叹了口气，吩咐跟着来的管家道：“你把棠大小姐扶上轿子，先带回牟府。”

说完牟太师便径直走了，大理寺的人马上就会到，他可不想再当面碰上，今日权当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牟太师答应了，牟亭马上伸出双手托着棠未雨的手臂使其站起来，担忧的问道：“你还能走么？”

未雨咬牙点点头，努力撑着劲迈腿往前走，经此变故，未雨心神交瘁，脚步虚浮，但她心里明白今夜多亏了牟亭相助，才能赶来最后看一眼父母。

未雨瞧着牟亭想道谢，张口说话，声音却细若蚊吟：“牟三少爷，多谢??????”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翻，身子软软的倒在牟亭的怀中，晕了过去。

牟亭托住晕过去的未雨的身体，不用管家帮忙，将未雨打横抱起，跨步向残破的棠府大门走去。

牟太师在仆人的搀扶下坐上马车，他透过车窗环顾雨帘下遭劫难的棠府，心中感慨万千。

大雨瓢泼，牟亭抱着未雨，二人的衣物再次被雨水浇透，但是牟亭的心中却异常坚定，有他在，就不会让怀里这个弱小的女子孤苦无依。

牟太师向大雨中回眸，看到了这一幕，摇了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