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尝闻梁太祖好食鸡,慕之,乃日烹五十鸡以供膳。葬殷上潢,希声不哭泣,顿食鸡肉数器而起。其礼部侍郎潘起讥之曰:“昔阮籍居丧而食蒸豚,世岂乏贤邪!”——《新五代史》
没有错,如意楼就是当年的“如意客栈”。
七年啦,七年过去啦!刘玉娘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物是人非,山河依旧。七年前,她和李存渥、何龙子等人就在此处谋划推翻李嗣源,可惜东窗事发,她从密道逃跑,流落江南。如今,她又回来了,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娇艳美丽、性情傲慢的皇妃,而是一个心怀幽愤、睿智沉稳的刺客了。她不爱马希声,可是她需要马希声。她允诺马希声,只要杀了李嗣源,就嫁给他。马希声对她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在松林道上,马希声被香孩儿一棍打晕,她一时慌了神儿,逃之夭夭。她见马希声没有大伤,于是按既定计划,他们寻到了当年的如意客栈。
店小二见来了十几位客人,忙热情相迎。他们要了三间客房,马希声和刘玉娘住在中间。希声腹中打鼓,便吩咐小二准备上好饭菜,强调一定要有鸡吃。玉娘低声揶揄他,说他前世是狐狸,顿顿离不开鸡。
希声嬉笑着上前,趁机去拉她的胳膊道:“是啊,我是狐狸,你就是我的‘鸡’”。
玉娘打开他的手正色道:“快吃饭吧,养精蓄锐,晚上还有事情呢!”
希声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也不生气,瞪着眼睛,拍着胸脯就要重复曾经有过一千次的保证。
玉娘连忙捂住他的嘴,抚着他的脸安慰道:“我不会忘记我的承诺,希声,我相信你!”
希声被这温情满满的话语感动了,咧开嘴,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接着又奋力点头。
玉娘也含笑点点头,目光触到了希声的左耳,那是用胶泥做的,真耳朵被郑毅削掉了。
玉娘心头一颤,不由暗自伤感:那个痴情的家伙找到她的静儿了吗?可惜,没有这样的人也能万里跋涉来寻觅自己。唉!存渥啊存渥啊,我们此声注定无缘相守啊!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希声以为她是忧虑不能复仇,便忙保证道:“玉娘,你放心吧!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师父?”
玉娘用手轻捏了捏希声的耳朵,还有发肿的头部,一双诚挚的眼睛,不禁添了几分愧疚。她柔声道:“去吧,我胃口不好,我就在这儿等你!”
希声还想说什么,可见到玉娘坚定的目光,他带领几个手下下了楼,回头还看了三看。玉娘见希声下楼,关上门,静静地躺在床上,往事浮在心头。
玉娘六七岁的时候,母亲病死,她跟随着父亲刘山人,四处流浪。父亲会占卜,能配药,所以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是,突然一天,战争来了,父女两人给冲散了,她躲在角落里哭号,两天没有吃到东西,奄奄一息时,突然被曹夫人,也就是李存勖的亲生母亲给救了。
曹夫人见她俊俏,给她带回去,养在身边,让人教她吹拉弹唱,跳舞绘画。她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并且很会来事,处处讨巧,深得曹夫人的喜爱。有一天,曹夫人把她叫过去,问她觉得自己的几个儿子最合意。玉娘一听,又激动又兴奋,马上就给曹夫人跪下来,流着泪水谢恩。曹夫人将她扶起,笑吟吟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玉娘红着脸道:“申王存渥谦和有礼,文质彬彬……”没说上两句,她已经臊得说不下去了。
曹夫人微笑着颔首道:“玉娘,你的眼光没有错,我的这几个儿子中,存渥不比他人,喜好读书,性格最好,明日我给他说,让他娶你。”玉娘激动万分,再次跪谢,表示今世来生作牛作马也要心甘情愿。曹夫人笑着告诉她,今生的幸福抵得上一百个来世。今生好自为之,来世也必将平安无事。玉娘咀嚼着曹夫人的话,感觉确有道理。来日,玉娘得到曹夫人的传唤,怀着兴奋与忐忑过来。她抬头便看到了心仪之人李存渥,她连忙侧身施礼,存渥也忙回礼。玉娘的心怦怦直跳,自感两颊发烫,不敢抬头。存渥却大大方方说道:“玉娘,你愿意嫁给我是吗?”玉娘羞怯不语,微微点头。存渥笑道:“感谢你的一片深情,可惜我不能娶你。”“为甚么?”玉娘心里咯噔一声,她不便发问,低头侧耳,听李存渥的解释。
曹夫人也是一愣,她温和地问道:“存渥,这是为何?难道玉娘这么漂亮就配不上你吗?”
“不是的,母亲大人,玉娘知书达理,聪明美丽,实乃我晋国第一美人,娶她为妻,当是人生大幸。”存渥道。
“那又是为何啊?”曹夫人问道。玉娘呼吸似乎要停止了。
存渥道:“前时大哥出征前,曾和我说过,说他有一次探望母亲大人时,看上了玉娘,一直念念不忘。我就问他为何不向母亲提亲,他说大战在即,不宜分心,待攻取洛阳,打败朱温,凯旋之后,便来提亲。今日我哪有兄长在前线浴血奋战,做兄弟的在后方夺人之爱呢?”
闻听此言,曹夫人连连点头,赞叹存渥的品行。
存渥的话一字不漏地留在玉娘的记忆里,虽然她不免失落,可内心深处对存渥是更加倾慕。玉娘平日见惯了沙场将士的粗鲁与颟顸,狂傲与不羁,今日听到存渥的话,不禁感慨万千,心想此生不能嫁与这样的儒雅之士,只能期待来生了。她又想,李存勖在外作战,如果他回不来呢?这样存渥就会娶自己啦!于是,她左盼右盼,日日祈祷,可是最终得到的却是大胜的消息。曹夫人便把玉娘许配给了李存勖。后来,李存勖当了皇帝,玉娘成了皇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玉娘暗中窃喜。可是谁知道李存勖荒淫无道,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很快便冷落了她。而她的心中,自然就又想起了李存渥。她就找机会和李存渥接触,可李存渥不是假托有事,就是谎称有病,后来干脆辞官躲了起来。直到李嗣源谋反,他才出来,救出了刘玉娘,躲进了如意客栈,联合刘龙子等人,暗中谋划推翻李嗣源。那个时刻,她整个身心都陷入在甜美之中,丝毫没有谋乱的紧张与恐惧。她常常静静地坐在一旁,欣赏李存渥的思索、策划,甚至惆怅。那个时候,李存渥的一切都会给她带来幸福的满足。她那个时候完全失去了自我,虽然躲藏在三尺小屋里,可心中的翅膀已经飞翔到结成五彩的的天空。只可惜……想到这里,玉娘不免叹息几番。
这边刘玉娘追忆往事,品味哭甜,那边马希声正吃得津津有味。
马希声片刻功夫已经吞吃了两只鸡。说实话,这次除了要帮玉娘,吃洛阳烧鸡也是他的一大计划。他当初听说朱温爱吃鸡,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超过他,所以呢,希声吃鸡,不仅要吃那个鲜美味儿,更重要的是他要吃出一种气度来。
他拿过一只鸡,并不吃,而是仔细欣赏。通过前两只的品尝,他总结出这鸡有四大特点,即味香肉嫩,香酥脱骨,色泽鲜亮,味道沁人。在本地,这烧鸡最有名,叫王老三烧鸡。王老三的鸡做法与众不同,用料独特。
希声欣赏完毕,开始享用。但见他先是双手摁住鸡身,探出脑袋,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两个大板牙,猛地一口咬住鸡的屁股。然后,脑袋一晃,再一挺,一个肥大喷香又流油的鸡屁股就进了他的口中。恩,不错,真的不错!他边吃边嘟囔:玉娘啊玉娘,可惜你不懂这样的美味啊!他的手下早就用了餐,都在旁边看着他,想笑又不敢,不笑又控制不住。他们捂着嘴,相互嘀咕着。这个说,哎,咱王爷前世是属黄鼠狼的吧,怎么就这么爱吃鸡呢?那个说,错,黄鼠狼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我看是属老虎的。再看希声咬完鸡屁股,眯着眼睛吧嗒着嘴细细品味,越发觉得美。他四周一看,发觉大家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就越发觉得帅,越发觉得自己上档次有内涵。希声本来是听玉娘话不喝酒的,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结果没完没了了,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鸡,一不留神喝了二斤多。手下人哪里敢劝?这样,借着酒劲儿,希声更是飘飘欲仙。
大家见他咬一口鸡屁股像成了仙,如痴如醉,都瞪大眼睛,进而开始产生一种羞愧感,慨叹自己一没有这样的范儿,二没有这种吃的境界,也有的客人也不禁产生了吃鸡的冲动,也想当一回神仙。
有个客人叫赵五,身长、面黄,因为人送外号大鲶鱼。他平常不爱吃鸡,顶多咬个鸡腿儿什么的。今天看希声摇头晃脑,宛如神仙,腹中吃鸡的馋虫也钻了出来,口水控制不住,有点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意味。能有这么好吃?他歪着脑袋撇着嘴巴看着马希声。希声张嘴他也张嘴,希声咀嚼他也咀嚼,希声下咽他也下咽,结果吞下去的只有唾沫,气得胃肠开始提醒主人,也来一只算啦!他晃过神儿来,冲小二一摆手,吩咐给他也来一只正宗王老三烧鸡。像他这样的人还真不少,纷纷要吃鸡。这样一来,店里的储备就不够了。老板赶忙吩咐小二,快去到老三那里提货。碰巧,老三今天约几个朋友赌钱,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回家赶制?这样,烧鸡就供不应求了。
马希声吃完了第四只鸡,意犹未尽,招呼小二再来两只。小二被这大肚皮吓呆了,心想自己做了这些年的伙计,碰上连吃四只鸡的客人,还是首次。他答应着却只端来一只。物以稀为贵,这一只就显得更好更美,希声伸手就把鸡抓过来。可他刚要动口,旁边的大鲶鱼就不干了。他冲着希声喊道:“喂,老兄,你这就不对啦!你已经吃了四只啦,我们可都没沾牙呢,净流口水了,按理说你该让让啦!”
让让?马希声正朝着神仙的路上一路高歌,岂能让让?他瞥了大螳螂一眼,没有吱声,低头准备开吃。这是玉娘再三叮嘱他的,千万别惹事,千万不要因小失大。所以,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这样一来,大鲶鱼不干了,他也是本地一霸,平时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他伸出毛茸茸的大粗胳膊,上来就抢。希声生来除了玉娘,哪有别人能惹得他?他大怒,早忘了玉娘的教诲,三说两说,就同大鲶鱼撕扯起来。大鲶鱼也很机敏,他突然发现希声后面站着好几位帮手,心中慌乱,嘴上有招。叫着号要和希声单挑,希声哪肯示弱,一百个同意。刘玉娘正乱想着,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哗。她一惊,忙推门去看,一个侍卫将楼下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一皱眉,心里骂道:马希声啊马希声,你就是一碗稀饭,这种情况你惹什么事情啊?她蹬蹬下了楼,同时主意也拿好了。
此时,希声和鲶鱼二人正相互扯着衣服领子,互相对骂。希声的手下几次想出手,都被希声制止了。手下们也知道,凭希声的武艺,大鲶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希声因喝了酒,脚底无根,且屋里狭窄,因而和大鲶鱼形成了相持局面。这如意楼一共三层,一层是餐厅,二层和三层为客房。刘玉娘来到二楼楼梯放慢了脚步,她四周观察一下,看到没有官人,便哎呦一声,大声哭起来。
本来屋子里人声鼎沸,都看热闹。这头顶的突然一嗓子,划破大家的耳膜,他们不由地转头往上看。玉娘快步下楼,来到了马希声的面前,扑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夫君,你的病怎么又犯了呢?我们从南到北,为了治病,寻了百家名医,服了百种药剂,本来已经有半月没有发作,怎么又吃上了鸡了呢?你忘了郎中的告诫了吗?鸡肉能引起你的疯癫病吗?”玉娘一阵痛哭,声泪俱下,在场的人无不大惊,纷纷躲开,心中还疑惑着,怎么鸡肉还能引起癔症了呢?
那马希声见玉娘如此,先是目瞪口呆,一头雾水,他的手下先是反应过来,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将他扯到了楼上。马希声还在挣扎,手中的烧鸡也一直没有松手。直到一个侍卫趴在他耳边问他,是否大忘了今晚的事情,他才如梦方醒。他惊恐的看着玉娘,准备接受惩罚,玉娘却莞尔一笑,把门一关,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下午时分,店里清静一些,只有几桌客人,还有的就是住店客人在喝茶聊天。掌柜在敲打着算盘,伙计倚在桌子上打瞌睡。这时,门外走来两个人,前面这位,体型微胖,脸色红里发黑,颇有气度,似乎有些警惕的样子,四外打量着。他身后还有一位,肤色较白,眉清目秀,咋一看,像个中年妇女。他也四外观瞧,怀中抱着一个铜瓶,很贵重的样子,时刻不离手。
“掌柜的,有上好的客房吗?”黑面男子问道。
掌柜的忙放下算盘,连声点头说有,并派伙计到二楼选房。
孰知那胖子摇头道:“三楼有空房吗,来一间。”
掌柜道:“三楼条件差一些,屋子狭小,恐怕客官住不舒服。”
掌柜见胖子气度不凡,便解释道。
熟料,那胖子一晃脑袋,称自己就喜欢小房间,不喜欢奢华,就要三楼,并要两间。
掌柜见其二人要了两间房间,心中奇怪,也不好问,就让伙计在三楼选了两间。
胖子回头问他旁边的:“兄弟,你饿了吧,吃完再上去吧?”
那男子点点头,抚着铜瓶问伙计:“我说这店以前不是这个名字吧?”他选了个角落坐好。
伙计点头笑回道:“看来客爷熟悉本店,之前叫‘如意客栈’后来改的‘如意楼’?不过,我们这厨师没变,还是以前那位,数一数二的大厨。你们就放心吧!”
“为何要改名呢?”男子又问,依然捧着那个他铜瓶。
“这个嘛?”伙计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如意楼,如意楼,称心如意,就是讨个吉利,也没什么。”
白面男子还要问什么,黑面男子一捅他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你点菜吧!”
白面男子道:“七年啦,我就是好奇,问一下还不行吗?其实,我还有点伤感,你知道吗?这个店原来的名字是我给起的呢!”说完,他也不看菜谱,点了六样菜和一壶酒,那菜全都是本店拿手名菜。伙计钦佩地点头称赞。
“什么,你给起的?”这回轮到黑面男子惊奇了。
白面男子抚着铜瓶低声慨叹道:“那一年,我陪先皇出玩,正好碰见本店开业。掌柜的请我们吃饭,不收分文。先皇随手便把手中的玉如意赠给了掌柜,我没有东西赏。先皇便让我给取个好听的名字,我看那如意,就信口起了个‘如意’的名字。先皇拍手说好,掌柜的也叫好,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
黑面男子道:“哎,过去了,一切都过去啦!”
白面男子道:“延徽,你还记得我们哥四个在这门外算命的事情吗?”话一出口,黑面男子忙瞪着眼睛捂他的嘴。
白面男子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贼,他李嗣源也不能把我怎么了。”
黑面男子怕他再说出什么,不敢争辩,忙道:“怎么不记得啊,那个道人算得准啊!”
“是啊,他说你是相才,如今你被封为鲁国公,事无巨细,述律平都和你商议,你实际上不就是个丞相嘛!”
“新磨,休要乱讲,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黑面男子皱眉道,同时警惕地四外看了看。
原来,这二人正是韩延徽和敬新磨。
新磨怎么到了这里呢?原来,自从他在陶公庙见过刘玉娘,和郑毅分手后,便一路辗转来到契丹,在延徽的帮助下,他找到了李存勖的墓地。于是,他在旁边搭了个窝棚,为庄宗守墓,整整六年。今年,他向延徽提出,要把庄宗的骨骸带回故土安葬。延徽起初不答应,因为中原太乱,不过几天后,告诉他可以一同前往。新磨大喜,于是他们就回到了中原。
新磨又道:“老兄,你说郑兄弟现在能在哪里呢?他能找到他的静儿吗?我记得那老道说静儿是公主,她能是哪家的公主呢?”
延徽叹息道:“吉人自有天相,郑兄弟一定会如愿的,就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改了没有。”
新磨道:“我看够呛,郑兄弟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杀人不眨眼啊!”
正说着,酒菜端上来,新磨狼吞虎咽,延徽却似有心事,慢慢咀嚼,左顾右盼。
新磨肘碰了他一下道:“想什么呢,老实告诉我,你不只是为了陪我才回到中原吧?”
延徽瞪了他一眼,鼻子哼了哼道:“好吃好喝也堵不了你的嘴吗?”
新磨也不想弄个究竟,一顿猛吃猛喝。他今天高兴,酒就控制不住了,一壶喝完,又来了一壶,延徽也不阻止。喝着喝着,新磨想起了往事。想当年,他在李存勖手下,演习唱歌,何等快活?那时,君臣同台,无有贵贱,情如兄弟,好不潇洒?可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啦!如今,庄宗已化为一捧灰烬,自己也年尽五旬,花开有日,人生有时,好吧,今天,漂泊多年的庄宗终于魂归故里,我再次为他歌唱一曲吧!
新磨想到这,将怀中的铜瓶拿出,恭恭敬敬地摆到桌子上,这铜瓶里装着的就是庄宗的骨灰。他拿起筷子,瞧着碗碟开始演唱。他唱的是古曲《倾尽天下》——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谁带你看城外厮杀?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兵临城下,六军不发,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当时缠过红线千匝,一念之差为人作嫁。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还能不懂声色饮茶,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新磨边唱边跳,连敲带打,情真意切,哀婉动听。周围的人都围过来,听他的演唱。他们不知道新磨为谁而唱,是以欣赏的角度来听,独有延徽,感触最深。
“血染的江山如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碧血染成桃花,只想再见,你泪流雨下,听刀剑嘶哑。高楼奄奄一息,倾塌。是说一声命犯桃花。谁为你算那一卦?最是无瑕。风流不假,画楼西畔反弹琵琶,暖风处处,谁心猿意马?色授魂与颠倒容华,兀自不肯相对照蜡。说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到头来算哪一卦?终是为了你覆了天下。明月照亮天涯,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新磨这一倾情一唱,声情并茂,使得店中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为之落泪。新磨更是情不自禁,想庄宗一世英武,叱咤风云,到头来客死他乡,换得一捧骨灰回,何其哀也?于是,想到伤心处,捧着铜瓶,他放声大哭,一时间天昏地暗。
延徽见状,忙来相劝。掌柜的也过来,心里还纳着闷儿,他哪里知道铜瓶里装着什么。众人也都七嘴八舌,都道新磨是多愁善感,命运不济。
大家这一劝,新磨更是悲戚。他想别人活得都不错,唯有自己如风中落叶,日下残花,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激动,昏了过去。
延徽大骇,赶忙去掐人中,灌温水,好一会儿,新磨有了呼吸,却也是人事不省。延徽向掌柜及众人道歉,然后和伙计将新磨背到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