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番王劝了一阵,瓦剌也先才止住悲声。阿剌知院王启齿道:“燕京城下悲剧,非也先王兄一人之过,诸家番王,无不痛心疾首,悲痛万分。此番大败,乃我等诸家王兄、御弟轻敌之故。所轻敌者,万万没有想到明廷中有兵马大元帅于谦,智勇双全,用兵如神,诡计万端,用十万老少残兵,打败了百万儿郎,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脱脱不花汗王插言道:“阿剌王兄,所言极是,明廷若有于谦,六国三川人马要杀入中原报仇雪耻,势比登天。”
铁哥平章王坐在脱脱不花汗王身边,说道:“诸位王兄,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再不轻敌,重整人马,杀回中原,誓死一拼,大获全胜,也未可知。”
脱脱不花汗王目视铁哥平章王,怏怏地说道:“王兄你怎的忘了,在燕京城下,于谦以十万残卒,杀得我百万儿郎一败涂地,今日,于谦调入京中勤王师百万,军心振奋,士气昂扬,军卒严威,要复入中原,给王兄、御弟复仇,谈何容易?”问得铁哥平章王低头无语。
众番王束手无策,银安殿上一片寂静,这时,忽然铁木不花王四子铁木四郎、赛刊王之子赛儿不花闯入银安殿中,双双跪在殿下,哭诉道:“众位王爷,我们父王,为夺取中原,同六国三川人马,合兵一处,将打一家,现在业已阵亡军前了,此仇不可不报,迄各位王爷,不可坐视,为吾父报仇才是呀。”
众番王听了两家王子之言,低头不语,正在无计可施,沉默中,只见殿门外又闯进来了三员小将。
番王也先抬头一看,是铁劲元帅之子孛罗那英,铁豹之子铁刚,铜熊之子铜猛,闯入殿下,跪倒在地。孛罗那英大声说道:“启禀众王家千岁,适才我们三人在银安殿外,已听得明白了,众位王伯、王叔,惧怕明廷兵马大元帅,不敢重返中原,为我们父辈和塞外数十万死去儿郎报仇雪耻,我们三人并不相强,但只乞众位千岁,借我们两万人马,我们三人前往中原,以报父仇,与明廷誓死一拼,虽死无怨。”说完后悲痛不已。
番王也先太师走下银安殿,到了三人近前,将三人扶起,劝道:“众位贤侄,不必悲伤,不必焦急,今日吾将众家王叔请到银安殿,就是计议给侄儿家们报仇雪恨之事。”
铁哥平章王接着也先的话讲道:“诸位贤侄,为给诸位家父报仇,我等才来到北国应昌,侄儿们有所不知,中原于蛮子,十分厉害,六国三川,百万大兵,全败在他手下了。尔等三人,率两万人马,惟恐不到燕京,就白白送了性命,老身劝诸位侄儿不必焦急,诸家番王不会坐视,定发兵为你们家父复仇,也就是了。”
铁哥平章王说完将三人扶起,让到殿下,设了座位。他缓缓上了银安殿,落座后,献计道:“诸位王兄,现在发兵直捣燕京是无济于事了。因京中有于谦,战他不过。但他京中只有一个于谦,明廷疆界数千里,我六国三川人马众多,何不分兵十几路,掠他边塞各城,使于谦首尾不得相顾,于谦虽有天大本事,能奈我何?”
六国三川高原各部军师伯颜帖木儿,正无计可施,一听铁哥平章王之计,说道:“铁哥千岁之计,可为良谋,前番一鼓作气,夺下了明廷各关,又一路顺风,杀到了燕京城下。诸王心高气傲,以为所向无敌。骄兵必败,而损兵折将,又失去很多辎重。今日看来,燕京非数日可下也。只有依铁哥千岁之计,分为几路人马,到明廷各关隘,掳掠他的资财,将他资财夺尽,再议发兵夺取京畿,报仇雪耻。”
阿剌知院王听了冷笑道:“铁哥王御弟,军师伯颜帖木儿之言虽善,明廷于谦非酒襄饭袋,我们欲去各边庭抢掠,他必有应付之策,人虽然不可分身,但计谋可行各关,二人之计,并非万全上策。”
军师伯颜帖木儿尚要争辩,也先太师挥手,然后微微笑道:“阿剌王兄,所言有理,要取他边上各关隘,掠其财物,需谋划良计方善,如其不然,又要中他机关,那时悔之晚矣。”
众家番王在瓦剌也先,银安殿上,计议复犯中原之计,正无计可施。明廷太监国贼喜宁,也在大殿之中,他见众番王其说不一,没有良策,便欠身离座,奴才一般给众番王一一环拜,然后献计道:“下官不才,回归北国,深受也先太师与诸位千岁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愿献一计,乞请众位王爷知悉。若要夺明廷边关,掠其财物,臣有一计,可保万全,而又不损将折兵。此计是佯作送他太上皇朱祁镇归国,几路人马,打造几个车驾,并加遮蔽,若抢关之时,先将上皇车驾推到关前,明廷关上,不识真伪,一见他上皇车驾,不敢乱放火箭、火筒及擂石、滚木了。我们等他开关之时,大兵一拥而入,入关后,岂不任我们掳掠,索取金帛乎。”
众番王一听大喜,遂依计而行,做了几抬大轿,轿上遮蔽停当,佯作送上皇朱祁镇,分几路军马,向边廷各关而来。
番王瓦剌也先率领十万人马径投紫荆关而来。紫荆关守军见上皇车驾前来,果然没有放箭,使彼军拥至城下。城上守军一见,急报守将韩清。韩清见报,急忙上了城头,向下一看,果然有无数番兵番将,拥着太上皇朱祁镇八抬大轿,来到城下。
也先见城上来了明将,叫通事向城上高喊道:“明将听了,可叫守城主帅上城答话。”
韩清站在城上答道:“尔有何话,可速速道来,俺便是紫荆关主帅韩清也。”
也先听了,叫通事喊道:“即是此城主帅,快快开关,迎接天朝皇帝,但须给金帛一万,我兵便即离去。”
韩清一听问道:“可有上皇诏示。”瓦剌也先十分狡诈,说道:“主帅若不信,可开关查看。”
明将韩清一听,下了城头,少时开了关门,韩清正在关门査看圣谕,佯作护送太上皇抬轿的八员番将放下轿子,一齐拥到关门口,将韩清挤到了城外,明军守城校尉见势不妙,急令闭关,但已迟了,城里闯进了八员番将。
八名番将刚刚闯入城门,韩清背后突然来了十几员番将,抬起了上皇朱祁镇大轿便走。韩一见,飞身赶来,想将车驾拦住,这时番将百余人已到关下,将韩清团团围住。
番王瓦剌也先一看韩清只身一人,高叫道:“韩将军,休要执迷不悟,汝守紫荆关,甲兵多不过万,吾十万大兵,已临城下,关已被吾取下,何不顺天应人,我也先虽不是仁明英武之王,但六国三川人马,皆在麾下听用,元帅若能弃暗投明,可不失王候之位。”
明将韩清,独自一人,在重围之中,听了此言,大声喝道:“番王休要胡言,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战死沙场,是臣子理之当然,死何惧哉,恨不能跟随于大元帅,扫清中原,功垂竹制耳!番王勿要多言。”
韩清大喊大叫,手持宝剑,杀入敌群,番王也先一见明将韩清手使宝剑,剑法高强,连连伤了数员番将,便下令军卒放箭,可怜韩清中箭身亡了。
再说城内闯进了八名抬轿的番将,入城后,被五百多城下明军围住厮杀,明军指挥,冯宣、康贵二将引兵,将八个番将困在了核心。二将见八人猛勇,急令放箭。少时,六员番将翻身落马。惟平章铁刚、铜猛,虽身中数箭、但仍不顾身,冲到了两员明将身前,明军不敢放箭,两员明将,纵马来战番将,未及数合,康贵被铜猛打于马下。
明将冯宣败走,铁刚催马追杀。番将铜猛杀散了守城军校,将城门打开。此时城外韩清中箭身亡,关下皆是番兵,见城门大开,一拥而入,番王也先夺下了紫荆关。
紫荆关失守后,番王也先拥着上皇朱祁镇,向京中冲来,消息传入京城,百姓又一次惶惶不安。
于公得知番王也先太师复夺下紫荆关,拥着上皇向京畿而来,一路关隘,不敢阻挡。京中百姓闻讯惊恐,于公召集了众将,议计退敌之事。
于公令都御史赵容、五城兵马史罗守信二将亲往九门内安抚百姓,不许百姓搬移乱动。
又令九门守将将辽东王翱、河南王来勤王师,分拨九门。王翱被派右安门,王来被调彰仪门,均为主将,众将遵命。
临行前,于公又吩咐九门守将道:“辽东、河南两路勤王将校兵卒,不知号令,众将回九门后反复传令:若见番兵前来冲突关门,拥着上皇车驾在前,不许乱动。但见各门挥动大黄旗以后,又听城中子母炮声,方可一齐攻杀出城,缺一不可,但攻杀之时,不管胜负,一听鸣金锣声,即刻收兵,不可违令,违者不管将帅士卒,定按军法。”众将听令,各自分头调兵去了。
次日午时,手公在兵部大堂上,正思索军务,突然亲兵来报,番王瓦剌也先率领五万残兵,拥送上皇,将至彰仪门外。于公见报,急忙赶到了彰仪门城楼上。
只见也先太师拥着上皇朱祁镇车驾,在城下军前,也先喊道:“城上军卒听真,快去禀报,京中于元帅,说也先送驾还朝,只要给吾军两万桌两,十万金帛,便将上皇留在京中。”
于公已得知紫荆关失守、韩清阵亡消息,是瓦剌也先用了骗局,今日入京后又用此招数,遂不予回话,传令城上三军,在城上一齐喊道:“我国已立新君矣,我国已立新君矣。”
番王也先见城上无人回话,只听军卒高喊;“立新君了。”便回首看喜宁,喜宁唆使番兵喊道:“皇帝在城下,何得乱言?”
于公一听又令军卒喊道:“岂不闻‘社稷为重’,国内不可一日无君,我国已立新君多日矣。”
也先闻言,料得以送上皇还朝为名,索取金帛,在皇城下不能得手,只是在马前徘徊,寻问左右,无计可施,番王盛气稍沮。
过了半个时辰,于公在敌楼上台的正中,见番王番将其势已衰,即令亲兵,白旗闪动,城上摇旗呐喊,阵阵高呼:“快留下太上皇车驾,快留下太上皇车驾。”接着又连连放了十几声号响,也先在城下听了炮声响过之后,只见京城中九门大兵喊杀大震,齐向彰仪门而来。
也先探马飞报道:“启禀王爷,京中有备,九门之兵,已杀出关来了,若不早遁,少时大兵一到,就无法遁逃了。”
瓦剌也先一听,快步到了太上皇车驾前,陪着太上皇车驾,向北疾驰。
于公在敌楼之后,见番王也先太师陪同上皇朱祁镇车驾,勒马疾驰,走在军前,已过了护城河。下令挥动中军大黄旗,同时发出了连珠子母炮,城上各门众军一见彰仪门城头高处,黄旗大展,炮声隆隆,从后门一齐奋力冲杀出城。
少时九门铁骑,有十几万人马,杀到了彰仪门外,瓦剌也先一见明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出城来,势不可挡,他只顾拉着太上皇车驾在军前迅速驰骋,众番将兵见主帅如此,吓得各自奔走逃命。明军铁骑在后追杀,番兵被杀死杀伤无数。
明军正杀得兴起,忽听后军锣声四起,王来只好下令收兵。
王来收兵入城,到了中军,见过于公,惊问道:“启禀于爷,末将正欲乘胜引兵追杀番兵,可一鼓作气,将上皇车驾迎回京城,不知于大元帅为何收军了?”
于公见问,含笑答道:“王老将军,岂不闻投鼠忌器?今日众军将奋勇追杀瓦剌王儿郎,果能救回銮舆,乃江山、社稷万全之幸,倘穷追不及,或在追杀大乱之时,使上皇朱祁镇殁于危亡之地,岂非臣子之罪哉?所以收军,不得不慎也,且宜缓兵之计,保全宗社,然后用良谋,救回太上皇,方尽臣子之心。本帅此略,京中诸将,人人皆知,惟老将军初入京师,不明底理。”
王来听了于公之言,叹服不已。忽然内官金英,走进了敌楼上见了于公一揖,于公还礼,金英落座,说道:“启禀大帅,陛下有诏,请大帅速回金殿议事。”于公听了,不敢怠慢,在敌楼换了朝靴,匆匆忙忙跟随金英返回了内城。
中午时分,于公在金英陪同之下,赶回了八宝金殿。景泰帝一见,快步走下金阙,急忙向于公迎来。君臣相见,于公欲行君臣大礼,景泰帝扶住于公道:“于爱卿,辛苦了,免礼平身,免礼平身。”
景泰帝将于公让到金殿上,设了偏座,君臣入座,太监献上茶来,然后又令太监总管金英在大殿上摆上宴席,金英不敢怠慢。
少时,酒菜摆到了八宝金阙下,景泰帝一看,宴已摆齐,陪着于公,共进午膳。
酒至半酣,皇帝朱祁钰面带微笑,动问于公大败也先之事,于公一一回奏明白。
景泰帝一听于公用计恰到好处,智取也先,如探囊取物,十分容易,龙心大悦,不由大赞于公道:“朕之有福,赖得先生,社稷有幸,方生砥柱之臣,今日爱卿,在举手之间,将数万敌兵退去。戈氏江山,若非爱卿殚精竭虑,奋不顾身,日夜操劳,扭转危局,江山早已易姓,今日江山永固,皆爱卿一人之功也。”于公见说,谦恭一番。
皇帝朱祁钰趁着酒兴,向于公上下左右,仔细一看,不由惊叹道:“于爱卿为国操劳,比比可见,朕见爱卿衣甲不整,玉带已断,袍袖尽坏,故备了几件衣物,赐给爱卿,望元戎勿再推却,肯于收下。”
说后目视于公,并令太监金英,将盔甲一副,蟒袍一套,玉带一条,金顶黄罗伞一柄,拿到宴前,赐给于公。
于公一见是盔甲、蟒袍、玉带,面含微笑到了金英面前,双手接过,将衣甲、玉带、蟒袍和黄穸伞,放到桌前,向皇帝朱祁钰深深一礼,说道:“臣于谦谢主龙恩。臣连日来,军务忙碌,无暇回府,更衣换甲,万岁关怀备至,为臣备了甲盔,今日有了衣甲,明日可去边关了。”
君臣二人在大殿上饮酒进膳,少时,金英取出了一箱金银,放到了于公桌前,含笑道:“此千两金银,是陛下自身之物,非国课之资,万岁欲赐大元戎,
令下官取来,乞大元帅收下才是。”
听了太监金英之言,于公转过脸去,面对景泰帝启禀道:“启奏万岁,今日瓦剌也先太师虽兵临城下,与前日大是不同,前是百万雄师,而今只有五万多人马,由喜宁老贼引路,借送上皇之机,偷渡边关,溜到城下。企图劫掠财物,被吾略施小计赶走,此功微不足道,陛下如此厚赠,臣不敢当也。”
景泰帝一闻于公之言,哈哈大笑道:“于爱卿,今日何故谈起功劳大小,前日驱散京下百万敌兵,其功不小,分文不取,朕心十分不忍。若论功劳,大明江山、社稷皆卿所赐,将宫中辎重全数赏赐爱卿,朝野上下,无人言过。此区区小赠,乃朕之心也,望卿笑纳才是。”
于公含笑道:“万岁容奏,非臣不尽人情,臣知皇恩浩荡,但是今日,国家多事之秋,为得江山、社稷永固,需养兵、练将、奖励三军,都需金银,国课尚且不足,臣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以微功而取陛下重赏?臣虽死不敢受赠,乞陛下勿怪。”
景泰帝见于公又一次不受所赠,心下感慨万千,沉思良久,含笑道:“于爱卿适才所言,句句为了江山,字字为了社稷,一心为国,忠心耿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普天之下,第一忠臣也。”
叹息了良久,缓缓说道:“朕适才所赠,是有原由的,朕每见爱卿入朝,身穿一件袍服,这件袍服经京下大战,四处坏损,但仍穿在身上,朕派金英到爱卿家中探视,但见家中之人,十分俭朴。家中摆设,不如富户之家,同朝中七品知县都不可比,又一打探,身为一国之相,家中并无余资,贫寒如此,朕心何忍。”
景泰帝说到这里,不由泪流满面,言语不得,少时,才揩干泪水,下令将所赠金银,送入库中。
君臣二人饮酒进膳已毕,景泰帝问计说道:“彼兵反反复复,破关夺寨,劫吾财物,杀边廷赤子,贼寇狷獗,不时兵临燕京,常此下去国无宁日,如之奈何?”
于公见问,眼望景泰帝,心下沉思,启奏道:“陛下勿忧,前者上皇亲征,败于土木,虽云天数,亦因人力萎靡,因误国、误民的王振老奸所致,今日京中,军伍已整,将相一心,勤王兵三十余万已入京中,番兵虽有数万,何足惧哉。”景帝见说,心下大悟,转忧为喜。
少顷,满面堆笑,动问道:“于爱卿才高谋深,孤家尽知,欲破数万番奴,只在挥手之间,但不知爱卿欲用何计?何时将瓦剌赶回塞北?永不犯边?”
于公见问,沉思了良久方才奏道:“启奏陛下,现在京中,共有军马四十余万,待山东、陕西两路人马,三十万军兵,需十日后抵京。这三十万人马入京后,臣保奏守京次帅范广为扫北元帅,大将孙镗为正先锋,张仪、雷通两员上将为左右二先锋,引兵三十万,前往塞外,征讨瓦剌也先及各部番王。守京元帅石亨,统领四十万军卒,守卫京师,万无一失,请万岁恩准。”
景泰帝朱祁钰,一听于公早有打算,安排得十分周密,龙心大悦,当即准奏,并令太监内官金英写了圣旨。
要知于公如何派兵扫北,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