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耷拉着脑袋，跟在晏归尘身后，从鹤松堂出来。

她掌心处浸出血的纱布，已经由鹤松堂的无止小大夫，重新包扎过，还涂抹上鹤松堂稀罕又独特的筋肌玉骨膏。

现在伤口处火辣辣的，痒的就跟猫爪子在挠似的，还没有岳西上的药膏舒服。

而且就这么一丢丢的药，就花费五两银子。

柳絮嘟着嘴，一路踢着小碎石子，满脑子都是账单、账单、账单！

因为袁大夫被衙门的人，找去问话，暂时不在鹤松堂。无止等人似乎得到过袁大夫的交代，依旧不收柳絮的钱。

只拿出一个小本子，让她签字就好。

整个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柳絮和晏归尘复诊的费用、药材费用，以及先前柳眉看诊和拿药的钱，颇为详细。

柳絮身上的银子，也不够她一次性支付所有诊费，便还是老老实实地签字，走人。

“夫君，咱们……这就回去了吗？”柳絮有些犹豫。

路上，她就已经将鸡尾巷子里的凶案，详细跟晏归尘汇报过一遍。不曾想对方，竟然置若罔闻。

“钱不赚了？”晏归尘停住脚步，从衣袖中抖出一张纸来，递给她。

“钱？”柳絮一愣，不明所以地接过单子，竟然是一张订购合同！

“有人订购我们的橡子凉粉？怎么会这么快！”柳絮被惊吓到，她展开合同，细细审阅下去，嘴里念念有词，“鸡尾巷子宁家，七日后老夫人六十大寿，需要百份橡子凉粉，以作冷盘宴客。”

柳絮惊喜的心情，瞬间冷静下来，她折叠好合同，小心翼翼塞进衣兜内，问：“这个宁家，可是柳眉得罪的那户宁家？做茶叶生意的富户？”

晏归尘点头。

“你就在衙门待上一会儿，又如何跟这宁家人，牵上关系的？”她皱着眉，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审问的成分在。

“宁家人，自然还不够资格让禹大人屈尊作陪。但这宁家的表少爷……”晏归尘话音一顿，看见柳絮两只大眼睛亮晶晶，一副好奇得死的样子，便突然不想多说，只粗略道，“总之，这位表少爷，觉得夫人制作的橡子凉粉颇为特别。为讨好你的夫君，便一口气掏出万两银票订购。”

“万、万、万两……”柳絮吞咽下一口凉气，万两……万两啊，这得多厚一沓，靖安县的钱庄，够银子给她取吗？以后藏在哪里？会不会招贼惦记……

晏归尘看见她那副心花怒放，没出息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考虑到夫人的身子状况，为夫推了。只允诺百份于宁家做寿，单份定价十两白银，总额一千两。这里是一百两，定金。”晏归尘将一张银票，放在柳絮右手中。

“哈？推了？”柳絮捏着那轻飘飘的一张银票，手指都有些颤颤，欲哭无泪，“感谢夫君如此体贴。”

“夫人明理便好。”晏归尘对柳絮这个小财迷，咬牙切齿的隐忍样子，颇为满意。

“总归，赚钱是要循序渐进才对。免得大起大落，过于招摇，惹来非议，或者贼人惦记。毕竟，咱们夫妻俩在靖安县，无根无基。要知足……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柳絮自言自语一番，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

“趁着天色未暗，不如启程回家？一百份橡子凉粉，可不是轻松活。”晏归尘建议道。

柳絮点点头，但眉头一拧，又有些不安起来，“柳眉的事情，不管了吗？”

“夫人也算是半个衙门之人，公事公办，如何不管？”晏归尘反问。

柳絮点点头，“我只是担心，从衙门到翠屏山，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颇费时间。虽说我不用坐班，但如果县令爷要找我，又很难及时找到我。特别影响工作效率。之前问过夫君，你不愿意搬下山，住在槐柳村。那如果衙门给咱们准备住宿，是不是可以短时间住在靖安县城？”

她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巴着，见晏归尘没有特别反感的神色出现，立即乘胜追击，用软萌萌的语音道：“山坳里的洞屋，肯定是咱们的家。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是在城里租房住，也有一定的好处。你说呢？”

“夫人可是觉得，为夫对翠屏山的居所，有所执念？”晏归尘问。

柳絮抿着唇，点点头。

“那里只是李伯伯临时的落脚处而已，为夫又如何会有根深蒂固的执念。”他目光深邃，眼眸中透出一些柳絮看不懂的情绪。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一定要住在大山里？”柳絮话一问出口，就立即后悔了，立马抢道，“我、我不是说山里不好。只要有夫君在的地方，就……就都是家。”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不再果敢雷厉。

柳絮内心，闪过一些懊悔，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彻头彻尾成为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人。

“别胡思乱想。你若是喜欢靖安县城，我们便搬来靖安县城。”晏归尘揉着她耳边碎碎的枯黄卷发，难掩眸中挣扎之色，“你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咱们就从那阴暗潮湿的圈禁之地，挣脱。”

柳絮耳边萦绕着晏归尘清清浅浅的气息，鼻息间是淡淡药草味，独特又纯粹，似乎带着魔力，让人莫名沉醉。竟然恍恍惚惚，听不见他在耳边，低声倾述了什么。

“现在，我们打道回府。”晏归尘拉着她的手，往西街一头走去，准备雇马车返回槐柳村。

柳絮任由他拉着，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牢牢随在身后，心里翻江倒海的杂乱思绪，在瞬间清空。只默默暗叹一句，能走多久，就陪伴多久。

………………

坐上离开靖安县城的马车，柳絮还频频回头，总觉得这样置柳河兄妹于不顾，多少有些愧疚不安。

“放心，清者自清。”晏归尘甩出一句安慰话来。

柳絮点点头，“县令爷不是糊涂官，倘若事情真的与他们无关，那他们很快就会无罪释放。就怕，有人故意设局，找替死鬼背罪。”

“你可是担忧柳眉，遗落在现场的药膏碎瓷之事？”晏归尘对整个案子漠不关心，若不是柳絮关心，他都懒得去梳理案情。

柳絮叹一口气，“这一点很怪异，如果柳眉没有撒谎，我想不通凶手移动碎片的原因。”

“证据总是具有双面性。这异常之举，或许才是破案的关键。夫人最近，对刑侦起了兴趣？”晏归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