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狼群
作者:兰色大海      更新:2019-09-14 02:19      字数:4174

山峦起伏,雪地荒凉空旷,放眼望去不见人烟。忽然,黑影闪动,几头青黑色的野狼跃上了山崖高头,眼眸中露出贪婪之色。孑然独行的叶白宇似乎没有觉察到狼群的动向,每一步踏落依然不急不缓,身躯如利剑挺拔。野狼们远远尾随跟踪,时隐时现。

走到天黑时分,但见前方闪现火光。原来是一队十余人的商旅聚在崖脚避风歇息,他们升起篝火,煮了骨头浓汤,正有说有笑的享用晚餐。眼见叶白宇走近,一位老者站起招手道:“小兄弟,你要连夜赶路吗?天黑路滑,虎狼出没,不如歇上一宿再走,彼此有个照应。”

叶白宇其实早一天或晚一天回家都无所谓,没必要顶风冒雪星夜兼程,当下默默点了点头,随意扫净一块大石的积雪,坐下后掏出干粮慢慢咀嚼。

香风卷送,一位明眸善睐的少女笑吟吟走近,手上还捧着一碗热汤,柔声道:“小哥哥,请喝完汤暖暖身吧。”叶白宇略一犹豫道:“多谢!”那少女含笑问道:“小哥哥你怎么称呼?奴家小名十六娘,跟随爹爹他们运送毛皮山货,要抢在年关前赚上一笔。诶,就不知道这趟运气如何?”西北女子大方纯朴、热情开朗,与中原女子的婉约含蓄截然不同。叶白宇淡淡道:“我姓叶,名白宇。”十六娘大胆地直视对方如同雕刻般俊美的脸庞,只觉一颗心噗噗直跳,竟升起轻微的晕眩感,咬着下唇道:“叶哥哥你要去往何地呢?”叶白宇道:“回家。”十六娘扭着手追问道:“那你家在哪里呀?奴家要前往成州,或许和你同路也说不定。”

突然,一位身手敏捷、高大健壮的少年快步走来,不快道:“十六娘,你不清楚这小子的底细,不要什么都告诉他!我爹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着狠狠瞪了叶白宇一眼,难掩心中妒意。叶白宇暗暗好笑,懒得理会他们,低下头轻啜热汤。那少年得意地挺起胸膛,伸手拉住同伴的衣袖,笑道:“十六娘,他吃他的,咱们回去吃咱们的。”十六娘啪的打开他的手掌,冷冷道:“整天就知道吃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那少年胀红了脸,大声道:“我使刀、射箭、骑马、打猎样样在行,难道不比这小白脸强吗?”叶白宇忍俊不禁,噗的喷出一口汤水,连连咳嗽。

就在这时,一股腥风吹来,山林中涌出星星点点的碧绿幽光。

“是狼群!”一众商旅赶紧戒备,同时安抚惊慌骚动的骡马。十六娘忙道:“叶哥哥,野狼畏火,你过去和我们一起吧!”叶白宇不忍拒绝她的好意,起身走向篝火堆。那少年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撤下背后的弓箭,双膀较劲拉开弓弦,瞄准了一头逼近的青狼,手指一松,嗖的利箭疾飞而出,正中狼眼,果然是射术精湛。

那青狼呜咽着扑地而亡,血腥味四散,反而激发出狼群最原始的兽性。只听狼嚎声震天作响,数十头野狼咆哮奔涌,气势汹汹的扑来。

那少年吓得头皮发麻,转身便跑。

不过十数息的功夫,愤怒的狼群冲到篝火边缘停下,呲牙裂嘴,颈毛倒立。众商旅当然不是手无寸铁的弱者,每一人或持刀,或引弓,警惕地注视野狼的一举一动。双方间气氛紧张凝重,血腥之战一触即发。

忽听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响起,群山回荡不绝。原本焦躁狂乱的狼群如同接到了号令,纷纷倒转向后,四散在山石林木间,或卧或立。只见远处一头银色的巨狼攀上了山脊,傲然向下俯瞰,跟着狼首攒动,又有数十头健硕的雪狼相继出现。

“银狼王!”饶是众商旅久经风浪,见到巨狼的那一刻亦齐齐变色,身躯抖颤。叶白宇心中微讶,低声问道:“十六娘,是怎么回事?”十六娘颤声道:“银狼王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可怕的恶狼,传说它得到了山神的祝福,比任何人都精明狡猾。只要被它盯上了,不论人马都尸骨无存。”叶白宇道:“一头畜生而已,岂能跟人相比?”那老者沉声道:“少年郎,莫要轻视狼王的凶残狡诈!你知道狼群为什么退开,围而不攻吗?”叶白宇摇摇头,道:“为什么?”那老者咬牙道:“因为它们要等到木柴烧尽、篝火熄灭的时候,才会发动致命一击!如果没有狼王指挥,这些野狼就是乌合之众,一旦伤亡惨重必然会崩溃逃散。但是有了狼王坐镇,它们将不惜于我们同归于尽!”叶白宇眯起眼睛,遥遥望向那头威风凛凛的巨狼,轻叹道:“可惜老三不在,不然就有趣了。”

那少年道:“邓伯、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杀开一条血路逃命吧!”那老者摇头道:“道路积雪甚深,我们移动时不如四条腿的野狼灵活,若无篝火阻拦,极易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唯一的机会,是设法拖延到次日天亮,看看是否有其他商队路过援手。”那少年嗫嚅道:“可是,可是仅凭这一点柴火能捱到明天吗?”众人面面相觑,手足冰凉,难道今夜要沦为野狼果腹之物?叶白宇不动声色道:“你们且等着,我去多采些树枝回来。”十六娘闻言大惊:“你要主动送死不成?一旦陷入狼群的包围,你岂能脱身?”叶白宇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身影一闪,嗖的疾掠而出,比离弦之箭还快上三分。

叶白宇一动,围在外头的野狼呼啦全数站起,更有两三头较为暴躁的,张开獠牙狠狠扑到。叶白宇本就具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加之近来武功大进,焉会把这种级别的对手放在眼中?身形闪动间,掌削足踢,把扑来的饿狼远远击飞,随即跃上树梢,啪啪击断了两根粗大的枯枝,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勉强。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寡言少语的少年身手如此了得!那头狼王见势不对,仰天一声怒啸,率领身侧的雪狼狂奔而下,仿佛山洪倾泻,卷起漫天的雪粉。

叶白宇立即跃落地面,拖起枯枝往回飞奔。一路但凡有野狼侵扰,均被他一脚踢飞,不死也是重伤。待狼王奔到时,众人已围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圈,烈焰高燃,热浪滚滚。那狼王终究无法超越野兽的本能,悻悻地在火光外停下,前爪刨地,“呜嗷!”发出不甘的嚎叫声。近百头野狼齐声附和,直震得地面抖颤,积雪崩落。

叶白宇眉头微皱,看来银狼王是铁了心杠上了,如果继续对峙下去,稍有疏忽,难免会出现流血伤亡。转身对那少年道:“你的弓箭给我用用。”那少年“哦”了一声,乖乖地递上猎弓箭囊。十六娘忍不住问道:“叶哥哥,你要做什么?”叶白宇道:“我要给它们一点教训!”说罢双臂一振,自火焰上方越过,落到狼群中间。

群狼不禁一愣,叶白宇乘机拔身再起,足尖轻点狼首,仿佛一股青烟般掠上了树梢。那狼王大怒,也不知它是如何传令的,十数头雪狼咆哮着扑上,纷纷伸出利爪钩挠树干,状若疯狂。叶白宇从容拉满弓弦,嗖的一箭射出,利箭贯穿了一头雪狼的头颅,将它死死钉在地上。只听弓弦密响,哀号不断,转眼间又有八头雪狼倒地毙命,每一头均是脑门中箭,根本没有办法闪躲。剩下的雪狼吓得魂飞魄散,夹起尾巴飞速逃离。

山野间陡然沉寂下去,针落可闻。

叶白宇张弓搭箭,对准了那银色巨狼。

那狼王四肢一紧,脊背上的毛发根根竖立,分明感应到了死亡的威胁。它盯着闪烁的箭头,缓缓往后倒退,表情狰狞可怖。

叶白宇冷冷一笑:“怕了罢!”手指一松,寒光电闪,羽箭斜斜插在巨狼身前的地面上,距离它的前爪只差三寸。

那狼王本能地往后一缩,眼中流露出几分惧意。又听嗖的一声破空厉响,一支利箭擦着它头顶飞过,竟隔空射断了一簇毛发。那狼王吓得一哆嗦,当机立断转身便跑,如狂风刮过了荒野,一去不回。首领既走,其余野狼一哄而散,很快没入夜色不见。

眼见狼群散去,众人无不额手相庆,纷纷上来拜谢救命之恩。那少年换上了崇拜的神情,问道:“叶大哥,你刚才为何不干脆射杀狼王,为民除害?”叶白宇淡淡道:“杀与不杀,对我而言有何分别?何况狼王颇有灵性,知难而退,更不必赶尽杀绝。”十六娘笑道:“叶哥哥是菩萨心肠,不愿造太多杀孽。即使饶过狼王不杀,今晚也得了几张上好的雪狼皮,算是赚了一大笔了。”叶白宇摆手道:“这些狼皮我要来纯属累赘,统统送给你们处置罢。”那老者忙道:“小恩公,雪狼俱是被你射杀,是属于你的战利品,我们岂能厚颜霸占?”叶白宇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把雪狼卖给你们如何?一口价,五两纹银!”那老者感激地拱拱手,道:“成交!”

一夜无话。

次日天亮后,叶白宇和众商旅一起上路。山路曲折蜿蜒,时上时下,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开阔地带,道路逐渐变宽,视野中开始有村落出现。拐过山脚,忽见前方停着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装饰华丽精美,拉车的是四匹纯白色的骏马,每一匹都高大健壮、毛色油亮。而车夫手持长鞭站在路旁,如雕塑般沉静稳重,待众人走近,方躬身施礼道:“小公子,请上车。”

众商旅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首望去。

叶白宇皱了皱眉,沉声道:“李叔,我来时靠着双脚走路,回时亦不需借助马力!你且走吧!”

那车夫轻叹一声,缄默不语。这时车厢内陡然响起一把温和的声音:“小宇,别斗气了,上来吧!”叶白宇愕然道:“五叔?!”心中苦笑,不管自己有多少怨气和不满,长辈屈尊亲迎,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当下大步流星走到车前,掀开帘子跃了上去。

十六娘瞧着他的背影,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吐出半个字来,鼻尖一酸,晶莹的泪水悄然洒落——今日一别,或许此生再无交集了!美丽的幻梦就这么无情破灭了。

叶白宇自然不会在意陌生少女的感受,冲着倚在车窗旁的中年男子行礼道:“五叔,您怎么来了?”那男子相貌堂堂,双目精光隐露,赫然是曾驾临阶州的叶霄平!他耸耸肩道:“咱叶家出了一位天才,竟同时获得巴桑法王及掌门青睐,所以老祖宗上了心,生怕他回家途中遭遇不测,特意派我来一路护送。”叶白宇冷笑道:“老祖宗还记得有我这个孙儿吗?当初又是谁把我撵下凌云峰,不管不问?”叶霄平轻咳一声,道:“小宇,此一时彼一时也!老祖宗已年近古稀,时日无多,你做晚辈的犯得着跟她斤斤计较吗?纵使她当初的决定有误,但福祸相依,最终你抓住了机遇,得以崭露头角。如果你留在凌云峰上,岂会遇上这帮生死与共的师兄弟?又岂能名动轩辕?”

叶白宇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爹的意见呢?”叶霄平笑道:“有子成龙,大哥还能有什么意见?”叶白宇道:“五叔,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叶霄平笑容一敛,一字字道:“事关叶家兴盛荣辱,任何个人恩怨都要放到一旁!早在三个月之前,你娘已搬至叶家大宅,正式成为叶家家主的二夫人。至于你嘛,待成为内门弟子后,便可改回‘秋’字辈,和一众堂兄弟并列族谱。”叶白宇眼眶泛红,手掌握紧了又松开,缓缓道:“只要叶家善待我娘,我不介意回归叶氏一族。不过改名就算了!”叶霄平讶道:“为什么?”叶白宇道:“因为这个名字,我会牢牢记住曾经的羞辱!终有一天,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