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但我后悔了
李枝娘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娇娇弱弱的;
即使是六年前,李枝娘被大家天天闲言碎语,冷嘲热讽——当然也被她破口大骂过,但是李枝娘从来没有说出过让人把她的山儿"领回去"这种话
而朱远山也一脸惊讶,比莆婶更甚得多
"枝娘……"
李枝娘垂了眼睛,依然冷冷地道
"六年了,我累了……"
"你在说啥"
朱远山皱起眉头。
"我说我累了,也倦了"
李枝娘猛地抬起眼睛,直视着他
"六年了,你说过很多次,我们会好起来;
但是我却一直只能跟着你,住在深山老林中,与世隔绝……
六年了,这种生活还是看不到头"
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憋红了脸,又是一阵咳嗽……
"枝娘"
朱远山走过去,想扶住她;
不料,李枝娘却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她咳嗽完了,擦了擦口,继续一字一句地道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这样茹毛饮血、风餐露宿一辈子"
"枝娘,你这是啥意思"
朱远山简直有点不可置信
"你,你之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
若是你不喜欢那样的日子……我们就下山来住,不再回去了"
"下山来住"
李枝娘冷冷一笑
"怎么住
就如同今天一样,我们才住下不到一天,你娘便连夜过来咒骂我甚至我娘
不,还不止于此,马上就会如同六年前一样
我们住在这儿,每个从这儿上后山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顺便来咒骂我;
都可以顺手撕烂我晒在屋后的衣服;
都可以践踏你种在山脚的菜地;
晚上还可以装神弄鬼地来砸这屋子……
这就是你说的住下来吗"
"枝娘,下山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只是暂时住在这儿,方便看病……"
"哦暂时
我这病可一时半会好不了哪"
李枝娘又咳嗽了一阵,把朱远山咳得心乱如麻
"我这病,就算能治好,也要慢慢调养……你就打算让我呆在这么个鬼地方吗
哼,呆在这么个鬼地方,天天担惊受怕,只怕是有药也难医
你说,你这是救我,还是害我"
"好……好你个贱人,简直忘恩负义"
莆婶听不下去了
之前一直很悲痛儿子被抢去的她,以为至少儿子和这个女人是两情相悦的,没想到儿子却在这个女人眼中如此一无是处
"山儿,枉你为了她断了腿,舍了家去,她却狼心狗肺,还当你要害她
你看看她说的,难道这样女人还值得你不离不弃吗"
朱远山满脸惊痛,摇摇头,又点点头,陷入了混乱
"枝娘,你到底想如何"
李枝娘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
"本来我想,今晚刚下山,休息一晚,明天再慢慢跟你说的;
不过,既然今晚大娘来了,我们就此说开了罢
我不会跟你再上山去——不管能不能治好病,都不会;
我也不会跟你住在这儿……
所以,你还是回顾家去罢"
"啥
那你呢"
"我
我自然是有地方去的;
你忘记了吗
——六年前,我说过我娘给我留了一块玉佩,让我万一过不下去了,就找……找她的故交去吗"
"啊
山儿,你看看,你为这个女人断了后路;
这个女人却给自己留着条后路呢"
莆婶咬牙切齿道。
"你,你这是要和我分开"
朱远山没有接莆婶的话,还是只盯着李枝娘,摇摇头
"不,不行
难道你不记得,六年前,我们克服了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的吗"
李枝娘咬着跟她苍白脸色很不相称的略显殷红的唇,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院子里那越来越小的火堆,似也想起了一段往事,脸上掠过一阵怅然。
但只一会儿,一阵咳嗽袭来后,她擦了擦嘴,又恢复了冷冷的神色
"当年我就说过,怕你要后悔的。
你说,只要我不后悔,你就不后悔
但如今——我后悔了
——我们以前所做的,都错了"
"你,你说甚么"
朱远山一个箭步奔上前去,摄住了她的肩膀,另一个手就去摸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李枝娘冷冷地拉下他的手
"是你还糊涂着。
我,早已想清楚了"
"早已
为何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李枝娘冷笑道
"下山前,我当然不能说这些了。
万一,你不带我下山了,我咋办"
"不,不对"
朱远山烦躁得一捶门框,震得屋檐上的稻草和泥土簌簌往下掉
李枝娘被落了一头灰,但是仍然冷冷地看着他;
朱远山胸口起伏了一会儿,突然把李枝娘推进屋里,自己在外边把门扣上,口中道
"我不回顾家,你也断了别的念头去"
莆婶看着这一幕,气得把袖子里的佛珠都扯断了
说起来,做娘的心思也奇怪,她自然是想儿子回家,抛弃了那个女人也罢,或者那个女人离开他也好,都行;
但是真看到那个女人如此无情地的对待儿子,她的心中却也十分难受
尤其看到儿子把门扣上,不让那个女人走,他自己则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愣愣地发呆;
她一边心疼,一边深恨他不争气
"山儿"
朱远山的神智被莆婶唤了回来,他苦笑了一下
"娘,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去罢"
"你……"
娘儿俩都没不知道,屋里的李枝娘也倚在门后,一边翘着殷红的嘴角,一边却缓缓流下了眼泪……
正是
夜寂静,秋声碎;
飘零人,落谁家
愁难眠,天明至……
不过一夜过去,第二天对于田豆来说,却有了个好消息
清早,老杨郎中用了她买回来的鳖甲,熬了第二副药,给田苗灌下以后,又给她换了外伤药;
快到晌午的时候,田苗腿上的浮肿也褪去了一些,明显地好转了。
只是摸着田苗的身上,还有些发热;
灌药的时候,田苗迷迷糊糊地睁开过一次眼睛,之后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至于田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老杨郎中也给她处理了一下,只不过因为她想着中午要去苏府给那二少爷做饭,二少爷的那个光头仆从又说过她可以去苏府换药,她也就不想浪费老杨郎中的药——
关键是,不管是在人情还是医药费上,她已经欠了老杨郎中太多了
所以一早从阿俏的床上起来,田豆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看见水缸空了,她本想去挑水,但是肩膀却使不上劲儿,老杨郎中也不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