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政一边用眼神“绞杀”着那个刺头儿讪讪逃跑的身影,一边“呸”地一声,把口中断掉的烟嘴喷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几个离得近的村民都知道他是不爽了,都不敢再拿这件事开玩笑了,忙聊起了别的事。
李德政长吁了一口气,一回头却见了苏管家盯着他那烟嘴,轻皱了一下眉头;而光头伸了一下手臂,又缩了回去,拿起筷子对着那烟嘴晃了晃,像是没决定要不要夹起来;
李德政平常倒不觉得咋样,只是今天瞥见那烟嘴沾满了口水,在黄铜烛台的光线下闪着水光,显得很是不干不净的样子,又看了看苏家人不满的样子,只得捡了起来,撩起衣角擦了擦;
但一想到方才苏管家那般给他没脸,他终是气难消,略擦了几下便又装作一失手,把那烟嘴弹了出去,刚好落在苏管家跟前的酒杯里……最好溅他一脸酒!
“哎哟,烟嘴咋飞了……我没拿稳,不好意思啊!”
李德政见那苏管家侧身闪了闪,估计溅脸是溅不到了,但杯子已经顺势就要倒掉,恐怕也要污了他那身白衣,也算达到目的,便觉得心情终是愉快了一些。
但没等他暗笑个够,只见那本要倒掉的杯子却不知怎地半途“拔地而起”,像被劲风吹过的芦苇一般反弹了过来,随后在桌上转了几个小圈,又稳稳地站住了。
李德政暗惊,这就有点诡异了吧!也没见那苏管家动手呀,难道他会一招传说中的“隔空移物”不成?这……
“哎哟!”
李德政没见苏管家怎样,这时却听光头一声低叫,只见他捂着手臂,埋怨似地瞪着苏管家;而苏管家身子微微后倾,坦然自若地回望了光头一眼,使了个眼色。
光头抓了抓手臂,会意过来,只得把那酒杯递到李德政跟前,摇了摇,让他看沉在杯底的烟嘴,有些哀怨地道:
“德政叔,你酒量退步啦,今儿喝得还没我多罢,就手抖得这般厉害么?快把你那东西捞出来罢!”
李德政半是惊奇半是讪讪地从里面拿出湿淋淋的烟嘴,心里嘀咕,看来他这小动作是被截胡啦!
他这时方有些羞愧——想他年轻的时候是个促狭的性子,对他看不过眼的人,时常来个恶作剧,有认真的,也有轻浮胡闹的:
比如之前,把顾家宗祠里对朱远山“打板子”的人糊上放了药粉的泥巴,让他们叠成“人肉罗汉饼”的事情,这是他真生气了,来了一出重罚型的恶作剧,那顾大板和顾铁头就痒了好些天,脱了一层皮;
而更久之前,他把顾铁头两兄弟绑起来推磨,还挂个胡萝卜在他们前边,把他们当作“驴”教训的事情,这是轻的,事后想来也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第二天他忙让婆娘上门赔礼道歉了。
凡此种种,类似的事情以前多的是哩!
总之,他这促狭的一面,让他“大快人心”过,也“尴尬无比”过……但这“恶作剧”也有共同前提,就是他都要喝过酒才做,因此村里人说他“借酒装疯”的有,说他“酒品烂”的也有,更有甚者,说他一喝醉了便“鬼上身”的也有……
但这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后来他年纪大些了,又当了里正,自然要走稳重一点的路子,便把那促狭的性子收起来不少;
加上村里人顾忌他的身份,也不敢在他面前十分放肆了,因此这样的恶作剧他便几乎没做过了。
哪儿知道今天老毛病又犯了!还是这么没技术含量的小动作,还被瞬间打脸,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话又说回来,这苏管家看来也有两手,就不知他似的是啥手法呢?
李德政想着,却听见光头“嘶”了一声;
只见他从手臂上拔下个东西,不清不愿地抓着送到苏管家面前,苦着脸道:
“二……管家,你可别拿我当靶子练呀!”
银光一闪,那苏管家从他手里接过那东西,又斜了光头一眼,被光头一副苦瓜脸逗得唇角一弯,安慰道:
“那杯子太硬了,才误伤友军的——委屈你了。”
李德政这下看得分明了,那东西是一枚长针……这两大男人是在绣花还是怎地?关杯子啥事?
他莫名其妙,却不觉拎着那个杯子转了转……
那光头抓着手臂,还待要贫嘴几句,苏管家却把针收了起来,对光头摆了摆手,转过脸来,正色对他道:
“里正,既是你真认了干儿子和……他媳妇,也是好事一桩。
你若择日为他俩办喜事,我到时就算有事不能到,也必将备份薄礼遣小六送去,算是略表心意。”
李德政听了,只当他是认识到了前边说话的失误,正在补偿性的自圆其说,既然如此,他也就客气客气得了:他一个里正和村里的这么一个大户,能维持表面的和谐还是最好的。
“正是,德政叔,我一定去的,你可给我留个位子!”
光头揉着胳膊道:
“虽然我和朱兄弟还不怎么熟悉,不过我看他也是个爽直人!我喜欢!”
李德政这才脸有喜色,道:“到时候烦大家捧个人场,礼倒罢了!”
他又被光头撺掇着喝酒,这才有说有笑起来。
一旁,苏管家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夜色,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
“过命的交情……也值得备份好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