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黑暗中燃起了火光,即使只是微弱的,不值一提的,甚至随时都会熄灭的火光,飞蛾都会毫无犹豫地扑上去。不然的话,它们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在一个地方,漆黑一片,就像死了一样。
我从未期望过有人能够向我伸出手。也许在内心的深处,有一点期望…但却不现实,因为谁都没有空,也没有义务去为他人负责。
然而我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我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三番两次在死亡边缘徘徊,终究没有在这里就死去。
换个说法,因为这样故事就无法继续下去了,而我还没有把故事讲完。
“你醒了。”
女孩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想说话时立刻感觉胸腔里灌满了水,还未发出声音就剧烈咳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哪里…”
“医院。”
每一次失去意识后,都会在医院醒来,经历的次数多了之后,有种莫名的诡异。
我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女孩的脸。
我不认识她,但她在这里。
“你是?”
“我的名字是森…”她这么说。
她显然是没有没有弄清楚我想问什么。
但我立刻反应过来,其实不需要问,事情都是很清楚。她救了我,稀有的好心人。
“你…谢谢你。”
病房里空空如也,一张床和椅子,除此之外是翻飞的窗帘,外面天空阴沉沉的。
“你…为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女孩说。
“z。”
“z……”女孩说,“那我就称呼你z先生了。”
我沉默了一会,“恩。”
“z先生,为什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女孩问。
“哦…这是,”我说,“没什么。”
女孩垂下头。
“活着应该是比死亡要更好的事情,为什么总是会有人自杀呢。”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我…只是一时冲动了。”
“对不起,我没有教育你的意思,”女孩看了我一眼,“你的家人呢?”
“没有,我在孤儿院长大。”
“是这样…”女孩说。
房间里沉默下来。
没了话题,两个陌生人这样沉默着,气氛显得十分奇怪。
真的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先是救了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说她善良也能解释得通,世界上还是有这种人存在的。然后就是等了一个晚上,直到我醒过来,一般来说对陌生人,谁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的。最后更奇怪的是还要和我深刻交流,似乎想要开导我。
我想,这女孩是不是什么教徒…或者修女。一个人博爱如此,想必内心很强大。
“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叫我森就行了,”她说,“其实我刚好看到你跳进河里,所以我想救你,但是我不会游泳,是路人救了我们两个。”
她尴尬地低头。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看来除了博爱之外,这个人的脑子不是很好用。
“你真奇怪,”我说。
女孩垂下眼帘,她的睫毛长得像羽毛。
“我已经醒了,你应该还有事情吧,不需要一直陪在这里,”我说,“说到底…”
我本想说“我们只是陌生人”,但是没有说。
“谢谢你,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我这样说。
“不用感谢,”女孩说,“其实我昨晚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准备走了…不,我有其他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情?”我转头。
“我不确定,因为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女孩说,“我好像见过你。”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我有点诧异。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常常会有这种错觉。
“我已经记不清了,”女孩说,“只是感觉有点像。”
“这样啊,也许是错觉,”我说,“请回去吧,告诉我你的住址,我之后会上门道谢的。”
“啊,是啊,”女孩说,“道谢就不用了,那我先走了。”
“谢谢,”我说。
女孩起身,缓缓地走向门口,打开门后在原地站住了。
“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她犹豫了一会。
我刚闭上的双眼只能再度睁开。
“请问。”
“z先生,你记得四年前,有一个下着着暴雨的夜晚吗,那场雨很大,所有人都有印象的。”
我的心跳震动了一下。
“恩。”
“在夜里,我和…父亲救了一个男孩,他浑身是血,右腿后面有一条很恐怖的伤口。我们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身上都是血和泥水,没有看清他的脸,”女孩缓缓地说,“我们第二天想来看望他的,一个护士告诉我们,那个男孩死了,我们没有看到他。”
“那个男孩的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我看到你的时候,感觉和那个男孩很像,年龄也差不多……”女孩说到这里,眼睛转过来看了我一眼,满是悲伤,“不好意思,z先生,我自说自话了。”
“我该走了,希望你早日康复。”
女孩向外走去。
我突然愣了一下,女孩平淡的诉说把我的什么击碎了,又把什么点亮了,我猛然坐起来。
“请等一下,”我说。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面带惊讶。
“z先生,怎么了?”
“我就是……”我说,“你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想通了,我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谢谢你。”
“那…那真是太好了,”女孩说。
“我要怎么向你道谢呢,有什么能帮助你吗?”我说。
“这个…z先生现在有工作吗?”她问。
我摇头。
“我在经营一家咖啡店,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份工作,”女孩说。
我看着她。
许久之后,我低下头。
“谢谢你,十分谢谢…我会好好工作的。”
女孩愣了愣。
窗外雨渐渐停了,阴雨散去,阳光穿过缝隙从窗台照射到床上。白色的床单,刺眼的光,让人的眼睛流泪。
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捉弄呢?我此刻并不在乎,这一刻,我感觉到了人性并不是一无是处。
刺眼的光,我看不清女孩的身影,如果那是名为平凡的梦,那我愿意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