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不得不离开,是无奈的选择。因为我们是错误,存在于此,这件事本身就会伤害别人。
我无依无靠,没有爱也就没有恨,没有盔甲也没有软肋。所以无所畏惧。
一旦心里有世界上最珍惜的人,有了爱也就有了恨,内心有了最坚固的盔甲,同时也有了最致命的软肋。
暴雨夜。
哗哗的声音从门缝往里钻,窗外漆黑朦胧。
“z先生。”
森的声音轻微,淹没在窗外传入的狂风暴雨里。
店里还有一盏灯亮着,透过玻璃窗,外面的世界笼罩在惨烈漆黑的夜幕中,玻璃发出剧烈震动,狂风像要把门拆下来。
“恩?”
我转过头,森低头缩在柜台后面的椅子里,眼睛垂下来。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又说,“没事……”
雨是从下午开始下的,来得又快又急,转眼间整个天空就变成黑色,然后一直持续到现在。正因为这样,所以早就应该下班的我们此刻只能呆在店里。
森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我看了她一眼,发丝从她额头垂下来,遮住了脸,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z先生……”
她沉默了一阵,还是再次开口了。
“有事吗?”
我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恩。”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些人,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她问之前犹豫了一会,声音轻轻的。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我转头望着窗外,不想让她有机会看到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说,“他们好像有两面,一边生活在角落里,平时又和我们一样。”
“你说那种人前人后,两面逢迎的人?”我说,“那样活着多累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毕竟z先生和我,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森这么说。
我面无表情,却刻意改变了语气,这里要用幽默风趣,半开玩笑的方式来说。
“你是说那种,表面上看起来是普通人,其实暗地里是有特异功能或者超能力的人?这应该不可能吧。”
“z先生不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吗?”
森说。
“不相信,”我说,“如果真的有,全世界肯定都知道了。”
“也许那些有超能力的人躲起来了呢。”
森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语气有一丝波动,接着又立刻暗淡。
“为什么要躲起来?”我转头看向她,“有超能力不是很厉害吗?肯定会震惊全世界的。”
“z先生如果有超能力的话,会怎么做呢?”森问,“会向世人展示吗?”
“不会吧,与众不同的人会被孤立,我即使有超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吧,”我说,“该上班还是要上班,该吃饭还是要吃饭,即使有超能力也无法改变什么,人毕竟还是要生活在人群里的。”
“z先生的想法很深刻……”森说。
我微微微起嘴角,像是在嘲笑什么。
一点也不深刻。
聊到这里,话题似乎终结了,于是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森打破沉默,我知道她有什么想说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z先生,我不知道该如何问你。”
“什么?”
“这场雨下了好久…”
“是啊,”我说,“暴雨一般都是来得快去得快的。”
“z先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问吧。”
“我总觉得,你和几年前我与父亲一起救的那个男孩很像…甚至我觉得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其实上一次,你在拖地的时候水桶被掀翻了,我透过浸湿的裤腿看到你的大腿后面,有一条伤疤……那条伤是怎么?”
“恩…”我皱了皱眉头,注目窗外。
许久。
“你没有错……我确实就是那个男孩。”
森惊讶地抬起头,然后也没有惊讶太久,估计在她心里早就隐隐有感觉了。
“我本想以后告诉你的,总之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那个护士对你说了谎,”我说,“你救了我两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这样啊,你那时候活下来了……”森自言自语,“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一个人在外面呢?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从小是孤儿,那时刚从红市逃亡过来,一直在街上流浪,”我说,“那晚下着暴雨,伤是被风吹倒的路牌刮到的。”
“是这样啊,”森低声说。
“对了,你说你和父亲发现了我,”我说,“那晚你们为什么会在外面呢?”
森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瞬,她低下头。
“我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
不,森很显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那种记忆一生中不会再有第二次。
“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啊……”我说,“你父亲现在还好么,有空我想…”
“他已经去世了,”森说。
“啊,抱歉。”
“没关系。”
我转头望向窗外,突然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知哪里轰隆一声响,听起来是什么东西倒下去了,店里的灯随之熄灭,四周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寂静了一会,两人在黑暗里都没有出声。
“好像是电线杆被吹断了……”我说,“我出去看一下。”
“z先生,外面还下着暴雨。”
“没事,我带一把伞出去。”
我走向门口,撑起伞推门出去。呼啸的风把雨线拉成倾斜的角度,我刚踏出去一步,露在外面的那只裤腿就完全湿透了。
身后的门关上后,里外是不一样的世界。
我抬起头,目光向前望去。雨伞下面像在漏水。
街道对面,隐约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像,他似乎在注视着店门。隔着一条街的雨幕,身影几乎融入漆黑之中。
我是在我和森交谈的过程中,发觉那里有人的。
在雨声的伴奏中,我们隔着街道相望。
突然,对面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散发出的光如同夜明珠般温和,又如星辰一般透亮,穿过层层的黑暗到我眼中。
“你是?”我依然站在这里,低声说。
声音被雨声覆盖,但那个人显然听到了。
“我站在这里很久了……”
声音穿过暴雨的拦截,不响,轻柔又有力,像手术刀般精准地从十几米外传过来。这种感觉,如同连接两处的无形线条。
他说,“森是一个普通人,请不要让她牵扯到我们的世界里。”
我盯着他朦胧的轮廓,突然眯起双眼。
“你是森的父亲。”
那人不说话。
“她一直以为你死了,其实你还活着,一直藏在漆黑的地方注视着她?”
我说完这句话,对面那双眼睛的光暗了一丝。
那人纹丝不动。
“我已经死了,现在不是作为人类活着,只是它的一具傀儡而已。”
我愣了一下。
那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更加意外。
“我今天在这里,是为了见你。”
“见我?”
那人沉默了一阵子。
“森现在多高了?”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粗略估计一下,“大概一米六七。”
“已经……她现在什么样子?漂亮吗?平时有男孩子和她搭话吗?”
“非常漂亮,有几个男孩子经常来店里,但她不怎么说话。”
“工作幸苦吗?”
“幸苦,为了支撑这家店,她在下班后还有其他工作。”
“她笑过吗?”
“我还没见过,如果她能够展现笑容,应该会很有吸引力的。”
“这样啊……也就这样了。”
声音里充满疑惑和低落。
“请帮助我照顾她,就当是我救你后所应得的回报,麻烦你了……我已经……”
突然,身后“砰”地一声,店门被推开了,森探出头看向站在雨里的我。
“z先生,您在看什么呢?”
我立刻回过头。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这场雨会下这么久。”
“赶快进来吧,会感冒的。”
我点头,再回头向街道对面望去,人影悄然没了踪迹。